《2016我爱上了上帝》疾病篇(一)

赵小秃的小发现

(一)

        可能是在医院里的时间够久也够闲,我常常会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看到不同的人对待疾病不同的态度,看到不同的家人对待疾病不同的处理方式,这是一个千奇百怪的世界。

       在“霸占”一个双人病房半个化疗期之后,我迎来了第一个病房室友,她是一个来自龙口的家庭妇女,四十岁上下,还记得那天晚上她是被担架抬进病房的,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我看着一群人簇拥着她进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抬上旁边的病床,转头看向已经站起身的大平平,他则摸了摸我的头让我躺下睡觉,跟进来的护士姐姐也拉上了中间的隔帘,用眼神示意我休息,于是和第一个室友的第一次见面,紧张也短暂。

       那是一段拥挤的日子,病房被分成了两半,因为在化疗间歇期,不那么难过的我和一直高烧不退的室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日日相对的环境里,总会有那么一两次的对话,我开始了解到她入院前有一周左右的时间都在发烧,可是对于一个每天忙着柴米油盐的女人来说她并没把发烧当做什么大事,只是吃吃药,打打针,可是有一天当她晕倒在家,被送往当地的医院,才知道她病的很重。于是全家人开车经过几个小时来到了我所在的齐鲁医院,在一系列的化验后确诊为败血症,我并不了解这种病和白血病的区别,但我却知道她真的病的很重。持续高烧让她几乎时时都在喊疼,医生给她尝试各种退烧的方法,可她却一直反复的烧。在偶尔体温不那么高的时候会听到她嘱咐丈夫好好对待儿子,嘱咐儿子以后要好好生活,希望兄弟姐妹以后能帮衬着照顾他们之类的话,她的家人都会告诉她放心吧,会好的。有时也会听到她自言自语的说“我是不是不行了,我要是走了,你们怎么办?”每当这个时候,大平平都会皱着眉过来想办法转移我的注意力,可是看到她儿子和丈夫忧心忡忡的脸,我们也感到忧心和无奈。

       那天晚上大平平回家住,是妈妈和我在一起。室友又一次高烧不退,从下午一直折腾到晚上,吃药,打针,物理降温,推激素都没有用,家人的着急和护士的忙碌让病房里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紧张。“每天晚上都这样吗?”妈妈小心翼翼的问我,我看着妈妈担心的面容,只能默默的点头。叹了一口气,妈妈紧紧握了握我的手。大概晚上十点左右,室友微弱的声音响起“我看不清楚。”这句话像一个手雷,炸了整个病房,儿子呼喊医生的声音,丈夫安慰她的声音,她仿佛遗言一样自言自语的声音,然后她陷入了昏迷,儿子的声音变得哽咽,丈夫拿出手机给亲戚打电话的声音也开始发颤,走廊里满是护士和医生奔跑的声音,医生说“做个脑部CT吧。”妈妈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别怕,别怕。”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因为担心我会害怕,妈妈找到了护士长,那天晚上,我离开了自己的病房,住到隔了2间的另一个病房里,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好像已经睡着了,我听到了哭喊声,那种让人心颤的哭喊声。第二天,我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室友连同病床都不见了,地上很多垃圾,纸团,被丢弃的水壶、板凳,我和妈妈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护士带着保洁员来打扫卫生,大平平也带着早饭回到了医院“这怎么了?”他不经意的问,护士叹了口气说“脑溢血,走了。”大平平仿佛踩到了地雷,猛地回头看我,妈妈说“我们也是刚回来。昨晚上在别的病房睡的。”然后我们像平常一样洗漱,吃早饭,打针。虽然大家都闭口不提,但那段时间很深刻的留在了记忆里,那天晚上的哭喊声来自她的儿子,她的丈夫,她的兄弟姐妹,我甚至可以想到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还会有更多的人为她而哭泣,悲伤。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看到生命的消逝,至今我都无法去评定那个生命是在自己的放弃中离去的,还是在疾病的掠夺中离开的,但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的离去,带给了那些爱她的人,悲伤和痛苦。


      一段时间过后,我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坚强的榜样,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哥,当他刚刚来到我身边时,我甚至没想到他竟然是我的病友,他不停的在打电话,打针的时候打电话,吃饭的时候打电话,我和大平平说“大哥好忙。”大哥是做广告设计的,自己有一家小小的广告公司,喷绘彩印样样精通,大哥都是自己住在病房里,有时候会有他的同事来为他送饭,开始,我和大平平猜测大哥还没成家,后来我们发现大哥的电话中会出现小女孩撒娇的声音,软软的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然后大哥会哄她说“你乖乖的听妈妈的话,爸爸周末回去给你买娃娃。”我和大平平笑,大哥看着我们笑。慢慢的大哥知道了我得的是白血病,那时我也已经淡定了,大哥在出院前告诉了我很多,也鼓励了我很多,那时我才知道,大哥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病了,那是一种凝血障碍的疾病,大哥说当时医院告诉他这种病是无法治愈的,随时都有可能犯病,甚至是死亡,那时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家,来到青岛闯荡,他曾经在开车的时候瞬间晕厥,被送到医院时脑出血,开颅手术的伤疤让我近距离的参观了一下,转眼这么多年了,大哥有了自己的小公司,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大哥说“当年离开家的时候也想着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现在这么多年了,感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犯病了就治,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活着的时候就好好的。”

       大哥住了大约有一个月,稳定了病情后,自己穿好衣服,拎着公文包,打着电话回到了那个车水马龙,忙碌奔波的世界,没有人能够在大街上知道他是一个曾经跟死神喝过茶的人,他的客户也一定不知道他是一个可以在医院里一边和疾病战斗,一边与他们谈笑风生的合作伙伴。我可以很肯定的认为,大哥能够笑着看他可爱的女儿长大,嫁人,能够在紧张喜悦的心情中看着另一个软软的小孩子喊他外公。

      因为我知道,他对家人的爱可以成为他的信念,这种来自爱的信念,可以战胜那个"没什么大不了"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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