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职人员下班送外卖,劝你别把外卖当游戏玩,因为游戏也在玩你——读《过渡劳动: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

原创

7月23日,有四川遂宁一公职人员下班后跑外卖新闻被热议,公职与外卖,有强烈的对撞感,大家第一反应估计和我一样,犯得着吗?旱涝保收的体制内工作,何必为难自己,与底层人民抢饭吃。

这位公务员先生据说是在国家公布公职人员合规兼职相关消息后,经由向单位申请获批后,才开始下班跑外卖的。相关合规性遂宁有关部门正在核实,假如核实了没有违规,那么就是给全国的公职人员开了个好头,等通报吧。

这事吧,能成为热点,除了这位兼职外卖小哥颜值高之外,对于更多像他一样想通过兼职改善生活的公职人员而言,也是个盼头。

事件因为小哥颜值高而具备了娱乐性,接受采访时小哥说:“送外卖感觉像打游戏,接任务、出发、完成任务、得到奖励。”“没觉得掉面子,都是服务行业。”

晚上骑着电瓶车,在江边吹着风,还能赚一点点钱,很开心的。

这事吧,争议不多,最大的争议是居然是3小时外卖赚100元,有点让别的小哥眼红。红黄蓝外卖大战的当下,我觉得这个收入还是可信的,不像北京某副处长为了体察民情做好服务管理,跑12小时才赚了41元,直接崩溃地坐在马路牙子上。

还有的争议当然是公职人员与民争利的话题了,我认为法无禁止即可行,县市基层公务员也不是高收入群体,虽然不跑外卖不至于手停口停,但也是有各种压力的,人情往来也很多,自己劳动赚钱改善生活,不寒碜,没啥好争议的。

倒是有脑洞的网友说了,假如局长去送外卖,被打赏数万元,这是不是新的行贿漏洞?这点倒是值得有关部门重视。

外卖小哥与我们天天见面,但又很陌生,他们就像生活在平行世界里面的人,我今天想深入说说的是送外卖到底是不是像今天公务员先生说的那样:“感觉像打游戏,接任务、出发、完成任务、得到奖励。”

于是我翻了翻孙萍《过渡劳动: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这本书。首先回答是肯定的,外卖这套系统和算法,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并通过每天数百万级外卖小哥的数据实时反馈不断进化,成了一套老谋深算的恶监工系统。书里说:

“跑外卖是会上瘾的”。平台通过细分管理领域、建立不同规则来不断增加游戏场景,扩展游戏空间,让外卖游戏得以延续下去。

孙萍《过渡劳动: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

隐藏在游戏化劳动管理模式之下的,是平台有效地利用了外卖骑手的流动劳动,不断进行算法系统的改造、升级和完善。加入外卖游戏的骑手,既是游戏的参与者,也是游戏系统的研发者和开拓者。他们通过自己的街头劳动,不断地与算法进行交互,帮助算法升级。也正是他们的游戏劳动,促使外卖玩局可以持续下去,变成一个无限循环的游戏。

孙萍《过渡劳动: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

困在系统里面的外卖小哥甚至需要“养系统”,跑出好数据,即通过更多符合系统要求的行动,来讨好系统,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单子可接,当然也可能是为了升级后,得到系统垂青,接更多好单子。系统也设计类似从青铜骑士到王者骑士的排位系统,让打工人互相竞争,而一定程度上忽视平台的压榨。

好数据是靠努力得来的。他并不看好整日蹲在街头“挑单子”“拒单子”的骑手。相反,想要有一个好的数据,需要埋头苦干。

孙萍《过渡劳动: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

如《黑客帝国》所展现的那样,那么毫无疑问,骑手就是一个个连接着后台服务器和升级系统的“人体电池”,源源不断地在为平台系统贡献自己的数据和能量。这样的比喻听起来有些危言耸听,但在整个外卖游戏中,数据化的流动是闯关游戏得以持续运行的重要基础。

孙萍《过渡劳动: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

“养系统”成为一种非常有趣的人机互动实践。“非常聪明”“鸡贼”“很会算计”等用来形容人的词汇被大量用来形容平台后台的派单系统。在等单之余,骑手们也会“钻研系统”。他们通过浏览App网页内的诸多细则、规定,从中得出自己的理解,并与其他骑手一起分享、讨论,甚至是在送单过程中不断实践、验证。

孙萍《过渡劳动: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

系统“非常聪明”“鸡贼”“很会算计”,但是总会有漏洞,外卖千万大军每天也在各种群里乐此不疲分析系统的漏洞,开始逆算法,骗算法,如为了顺道接更多的单,或者无单可下的时候,相互帮忙下单,互抢,然后送了顺路订单后取消等等。

系统也在格子间精英的修正中,漏洞越来越少。但是,这种相互算计的过程中,外卖小哥甚至对系统产生了某种情感依赖,认为系统比人讲道理,更公平等。

作为骑手,需要养好自己的派单系统。坐在我旁边的大强哥扒了一口米饭,没好气地说:系统就是爷爷,需要时时养着!你对它好,它才会对你好!

孙萍《过渡劳动: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

骑手与系统形成的既依附又对抗、既合作又协商的互动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甚至出现了有趣的情感依赖。在情感社会学的论述中,学者认为,情感的唤醒和联结是人类的重要特性。同时,情感受到社会和文化诸多结构性因素的影响。外卖骑手与技术系统的互动是催生其情感唤醒的重要因素,也极有可能是我们人类即将面对的人机对话的未来场景。

孙萍《过渡劳动: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

这种在服从与抵抗系统之间的关系,你把外卖当游戏,同时系统也在玩你,深度嵌入系统的外卖小哥们,对系统形成了“情感依赖”,类似相爱又相杀,你爱我,我恨你,但又离不开彼此,最终在一起了。

因此,本来流动性很高,作为人生中转站、零工过渡的外卖工作,在系统与资本合谋,各种管理手段的威逼利诱下,让过渡的工作变成了永久,你向往的自由的外卖工作,还是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系统在监督着你,控制着你,游戏化的设计,让你疲于奔命在与同行的竞争中而无暇自顾,为了升级,接更多的单,获得系统奖励。系统与资本合谋形成了技术性专制,生成了新的打工人的牢笼。这就是本书要探究的核心问题。

我们这个世界上,当今要论被系统牵着鼻子走的群体,外卖员首当其冲,所以作者说:“外卖骑手与技术系统的互动是催生其情感唤醒的重要因素,也极有可能是我们人类即将面对的人机对话的未来场景。”这一点很有启发性,在一个人工智能系统逐渐夺权的时代,从脑力到体力劳动,我们人类都将会越来越依赖系统,变成系统中的人,被系统左右,控制,甚至驯服,变成人体电池。

数字化时代,人的主体性在哪里?写文章不动手了,思考也让渡出去给系统了,甚至科学研究,艺术创作等系统也有赶超人的趋势。

我们最终会回归的,是人善良的天性,还是被夺权的未来?

我乐观地看到人的道德良知,仁义礼智这些天赋于我们的东西,至少目前系统夺不走,所以珍惜吧。

在你在玩游戏,游戏也在玩你的今天,人的独特性是什么?每一个人都要回答。公务员先生跑外卖,也别太美化这个工作了,外卖可以养家糊口,但也很艰辛,也受系统控制。

最后分享一些书中的数据吧,不要过于美化外卖了,跳出之前的坑,又跌入另一个外卖系统的坑。

外卖骑手的离职率很高,一年内可以达到70%—90%。“拉人”与“走人”如此往复,形成了一种无限循环的拉锯战。骑手既是处于过渡状态的劳动力,也是被“捕捉”的劳动者。

2022年,中国线上订外卖的人数就已超过5亿。

2022年的调查问卷显示,77.63%的外卖骑手每日劳动时间超过八小时,近五成的骑手每天工作十小时以上。

在2021年我们调研小组的问卷反馈中,仅有8.85%的人表示自己每月可以拿到9000元以上的收入。

国内外卖骑手数量实际已突破1000万人。

外卖骑手多背负债务,负债人数占被调查总人数的62.94%。其中,84.91%的负债骑手负债金额在1万元以上,12.47%的负债骑手负债金额在30万元以上。在背负债务的骑手群体中,近半数(48.16%)骑手因买房/买车而负债,有些因养育小孩/赡养老人(37.40%)和创业失败(36.61%)而负债。

专送、众包、乐跑骑手之间的不满与冲突体现了平台技术管理设计对于工人联合的冲击。从一定程度上讲,技术专制主义瓦解了工人的团结,巩固了平台资本的统治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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