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出生后,母亲的奶水明显不够我们两个孩子享用,后来母亲回忆说,我小的时候出奇的懂事,每次喂奶,她都会和我商量:二蛋呀,弟弟小,先给弟弟吃奶,好不好。然后把我放到一边,先给弟弟喂奶,我从来都没有哭喊过,仿佛自小就知道谦让弟弟。而我自然是吃不饱的,所以,奶粉和米糊慢慢的取代了母乳,奶奶常说,我得感谢古城奶粉,把我养得白白胖胖。
弟弟自小体弱加上他是老章家的长孙,母亲把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弟弟身上,姐姐已经五岁,开始像脱缰的野马不需要照顾。剩下我,因为太小不能撒手,就由爷爷奶奶和姑姑轮流看护着,我仿佛是身上贴着“懂事”的标签从天而降的,很少哭闹,也很少生病,给大人们减轻了不少负担,甚至有时他们会忘了我的存在。听奶奶讲过我小时候的一件趣事,秋收时,家里大人们在院子里农忙,我和弟弟午睡,我已经到了翻身打滚的年龄,一不小心从炕上滚到了地下,扑通一声响,家里人以为是什么袋装的粮食倒了,谁也没在意。大抵过了两三个小时,弟弟睡醒的哭喊声呼唤着母亲,母亲匆忙进屋,竟看到我在冰冷的地面爬行,满身都是灶灰,像个小煤球。家人们都感慨着我旺盛的生命力和惊人的忍耐力,也许,这就是“二女儿”天生携带的特殊能力。
等弟弟身体结实了一些,母亲开始每天去县城里上班,她的工作是在一个煤矿,每天上班给入矿的工人们发探照灯,下班再进行回收。她每天需要翻山越岭一个多小时去上班,下班再翻山越岭回家,这算是我听说过最辛苦的通勤方式了。在一次大雪封山后,母亲在下班途中迷路了,她找不到平时走的那条小路,愣是遥望着村落中隐约的灯光,通过手脚并用,翻越了三座山才爬回到家中,那一次,她不仅受了很多皮外伤,而且大病了一场,休息了大约一周才缓过来。后来父亲部队转业调回了县城,他在县城租了一个小房子,先把母亲和姐姐接到县城,那时候,姐姐已经七岁,到了该上学前班的年龄,我和弟弟也都已经断奶了,所以就由爷爷奶奶来照顾。母亲每周末回家探望一次我和弟弟,上班之前再离开,她走的时候,爷爷奶奶总是想招把我和弟弟骗走,让我们看不到母亲离开,多数时候都是把我们骗到仓房,给我和弟弟每人嘴里塞一块冰糖。等我们把甜味咂干抹净的时候,母亲已经走远了,已经不能通过我们的哭闹唤回来了。冰糖的味道,在我记忆里,甜蜜却痛苦。
我慢慢长大,开始懂得了大人的套路,每次只要把冰糖吃到嘴里后,不等甜味散播开,就飞快的跑到屋外的台阶上,看着妈妈已经远去的背影,一边哭一边砸吧嘴里的冰糖,直至哭的没有眼泪,嘴里没有甜味。我人生最初的记忆,就是村里通往县城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母亲渐渐消失的背影,她的背影一会儿走,一会儿停,一点一点的消失。长大后,母亲告诉我,她停的那一会儿,都在望着家的方向,想着我和弟弟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