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谈一谈栖霞寺的吃。
出家人吃素,过午不食,这众所周知。但僧人行堂的礼仪,却是平生第一次见。
在空间布局上,斋堂的明间用来供奉弥勒佛,长条形的桌椅分两边,依次排开。桌上必然是有两碗一筷的,一般左手边的碗用以盛放主食,右手边的碗用以盛放小菜,午餐的时候会特别多出一个碗,用以盛汤。
一遍钟响过后,僧人逐次入座,接着是一声罄响,仪式便开始了。僧众齐念《临斋偈》,这时候,主持法师会站出来,手持法器,从碗中拨出七粒米来,以供奉佛菩萨。法器是木质的,有一把类似青龙偃月刀。法师齐眉执法器,向弥勒鞠躬,在明间行仪。他步伐沉着,配合着诵经的节奏,恭敬而庄严,最终,会将食物放入斋堂前的施食台。而这个时候,《临斋偈》也正好到了尾声,又是一声罄响,吃饭开始,跑堂的也开始忙活起来了,为大家添饭添菜。
吃饭时,用左手虎口卡住碗边以执碗,称“龙含珠”,用右手执筷,将饭菜一点一点拨入口中,称“凤点头”。整个过程依旧是止语的,加饭的和吃饭的以手语交流,这就又派生出很多的规矩:摇摇手表示不要,将筷子垂直插入碗中表示稠一点,而横过来在碗口晃一晃,表示要稀一点,还可以在碗中某个位置比划一下,表示打到这里为止……等等。
菜品当然都是蔬菜。都是蔬菜,也可以很好吃。这一方面是因为菜品的丰富性,简单的几样蔬菜水果,也能换着法儿的每天不同。都吃过,但没这样的吃过:所有的菜都打在一个碗里,相对于又合成了一个菜。儒家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而僧人的传统是托钵乞食,打到碗里什么,就吃什么。这样子的一锅端在之前的生活里也是难以想象的,第一次体验,也还不错。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菜品的精致性:葫芦瓜嫩而脆;土豆沙而浸满汁水;莴苣煮的很烂没有卖相,却是入味之极;便是简单的白菜烧豆腐,也能吃出一嘴油来……一切并没有因为大锅饭而粗制滥造。更神奇的是,有一次吃到了假的肉。以豆制成,有皮有肥有瘦,远看像肉近看不是肉口感还像肉。邻座一胖师兄夹起一块“肉”转过头来,对我挤眉弄眼,满脸洋溢着幸福感。那一刻,他神采飞扬,一改坐禅时的精神涣散。大师傅曾说,食物能够滋养人,让人有精神,可以继续的修行精进。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我除了是吃饭的营员,还间隔着做跑堂的义工。这是个体力活,反应也要快,为默不作声地吃饭中的营员服务,必须学会察言观色。一圈下来,总是大汗淋漓,只盼着各位师傅们赶快吃完,念《结斋偈》,这宣告着用餐的结束。
寺院是过午不食的。师傅说,修行者应该带有一些饥饿感,以保持头脑的灵活运转,有益于精进。这一点,一个礼拜以来早已习惯了。然,打到碗里的就必须吃完,这就比较尴尬。尤其是遇上茄子,生姜这些东西,一般远远地瞥见,便要用上所有的肢体语言去拒绝。而万一躲闪不过,就只能认了,悄悄将它埋入碗底。待其他菜都吃尽了,一咬牙一跺脚,也就塞嘴里去了。当然,生姜是万万吃不下的,只能心念阿弥陀佛,悄悄地倒掉了。
用七天的时间,适应了寺院的生活,回来了,也醒的早。忽然想到了寺里的吃,便整理了一下思路。然管中窥豹,我只能记叙一下我看到,我理解到的。
其实,七天还是太过短暂,哪怕七年,也是眨眼之间。记得有一天山里下起了雨,雨的拍打,显得山和庙都格外的静。山里蒸腾的雾气弥漫,庙宇里的亭台楼阁在其掩映之下,宛若仙境。看着这一切,我忽然意识到,这里是没有时间概念的,许是千年之前,也是如此。而我与它七天的擦肩而过,跟这个千年比起来,便只是刹那。
纵是这刹那之间的邂逅,对于前世来讲,已然不止五百次的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