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点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破败贫穷。交通堵塞。原来盆点只有两条街道。或尘土漫天飞或坑洼泥泞。只有两条路通向外界。一条是翻山越岭加上在山顶要转一个接近90度的大湾。一条是山路十八弯,转得人头晕呕吐。街上建筑单调斑驳,错落颓败。
这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小镇。贫穷紧扼住人们的脖颈。欲望拖拽着人们的心灵。历史穿过它的生命,却没有留下文化的积淀。干涸贫乏如同沙漠。
斗殴,争吵,家庭暴力。司空见惯。教育日益变味。儿童开始入屋偷窃。数字随着岁月渐长。小学老师几乎都是五十年代上过高中,在家里种了十多年田地的农民。视野狭隘,心胸浅窄,不负责任。教学只是敷衍了事。没有外面的人愿意进去,出来的人不愿意回去。它是注定走向败落的地方。
外界的利欲不断涌进,充斥着这群同样被贫穷摇曳喉咙的人们。唯一剩下的青山绿水正被这些贪婪一点一点吞噬。仅剩的美的存在正在被摧毁。青山日渐沧桑,绿水渐变墨黑恶臭。有多大的信念能坚信它仍能把美好修复。
一些工厂被引进了。一些开发商前来,看中了这里的青山,还有廉价的劳动力。于是在这里办起了各种各种的竹器厂,还有各种各样的板厂。镇子上的人们喜笑颜开,觉得生活有了盼头。眼睛里有了绵长的期盼。
拖拉机有四个轮和六个轮的,但是不管是四个轮的还是六个轮的都在那一条条泥泞坎坷的乡间小路极尽奔跑。人们开始爬上一座座高山,伐倒一颗颗苍绿的树,还有一枝枝坚挺的竹子。翻滚,截锯,装车,拖走。通过各种机器和手工变成形状各异的器具。然后运走,留下光秃的山,乌黑的河,坍塌的路。
光秃秃的山袒露出被践踏的伤痕,满目苍夷。一场大雨下来,山体开始流出一道道带血的泪,冲向各个方向。这是带着疼痛的泪液,流到何方有人会懂的?流到何方有人能拯救?
麻木到底是因为贫穷还是因为贪欲。到底什么能解救麻木。在良知和生存不能共存的时候,到底应该作何选择。又是谁错了。
每隔一个月回去,都会发现盆点的山秃多一片。最后这里的水田开始变得干旱,水稻被害虫破坏,水塘变得干涸。盆点开始变得越来越陌生。那仅有的两天街道除了越来越颓败再没别的。
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那些关于这个地方的人和事也并没有远去。她和清左走去一片荷塘赏花。这正是一个荷花绽放的时节。风吹,摇曳了荷花与荷叶的风姿。守真,在荷塘边上的草地坐下。清左也随后。彼此静默,看着同样的风景。夕阳昏黄的光照着他们的背,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们的头相依着映到了一张荷叶上。
清左,你可想过未来的事。
嗯。不算想过。变化太多。想也无多大的意义。生命瞬息万变,过好当下便是幸事。
我觉得我读不懂你。
你懂得了你懂的那部分便以足够。彼此都是如此。人不能完全懂得另一个人。家人,朋友,或者恋人都只能懂的对方的一部分,有些人懂得了好的一部分,有些人懂得了不好的一部分。而这些都是存在于一个人身上的属性。没有必要因为不懂一个人的全部而感到难过。
守真躺在细软的草上。感受到草尖刺在脸上轻微的疼痛感。睁眼观看着天色渐变。这里以前会有晚霞,火红或者橘黄。现在没有了,只有一层灰蒙蒙的云,覆盖着天空。风从荷塘经过,带来一阵阵浓郁的芳香,这种芳香容易使人痴迷。
当守真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清左的衬衫。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沁心宜人。清左坐在身边,淡淡地抽着烟。烟头一闪一闪放着光。她总是很容易在他的身边睡着,他总是安静地等她自然醒来。有时他会看着她熟睡的脸发呆,有时轻轻抚摸她那浓密修长的睫毛。他懂得她内心的不安稳,睡着的时时常有被惊吓的颤抖,或者因挣扎而发出轻微的呻吟。他懂她不会诉说什么。
他看着她熟睡的脸,轻轻抚摸。
你为何不愿意靠我的肩膀。你像野猫般倔强,敏感,贪婪,凌烈。是要付出代价的。
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清左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是靠近午夜。感觉到凉意侵袭。起身回家。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投在地上的影子比起黄昏时更长。以往一般都会由清左送她回去。但是今晚守真执意要独自回家。清左自知她的倔强,没有过多的坚持。对于她的任性,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守真把衬衫还给他后转身走进黑夜,消失尽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