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一直是老妈的出气筒。

姐姐作为老大，懂事体贴，初中刚毕业就得小小年纪出去打工补贴家用。二姐叛逆辍学，也早早不读书，弟弟体弱多病，是家里小少爷。作为老三的我，平平无奇，安安分分，从初中时候开始，渐渐地我成了老妈的出气筒。不开心了骂我，想骂人了骂我，无论我在家做什么说什么，或者不做什么不说什么，都会莫名其妙地就是一顿骂。常常心里委屈又不服，我若是做错事了，骂我打我都是我该，我都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又骂我，于是和我妈开怼，竭斯底里地吼回去，常常言语过激，私下老妈会被气哭，互相伤害着。

其实我理解我妈，那时候家里内忧外患，老妈的身体和精神都非常疲惫。没钱，新房正在建着，哪哪都需要钱，家里只有我妈一个大人，非常辛苦，我爸北京打工一年回家一次，弟弟身体又不好，常常吃药打针，老妈也因为身体常年劳作劳累，常常被病痛折磨。家族里的一些土地纷争，一些人上门闹事，生活本身就劳苦，还一堆烦心事，身体和精神都在煎熬着，她需要一个出气口，把情绪发泄出来，而我就是那个发泄口。她只是控制不住，习惯性地需要发泄情绪。她的脾气很差很差，但她从来都很善良的，强大的，坚强的。

奶奶一直不喜欢老妈，老妈和奶奶的婆媳关系一直非常地差，但我妈该做的事一样不会少，家里头该给的份额都会给奶奶一份，我奶奶从来不领情，该吃的吃该用的用。

小时候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在我家门口外面捡破烂。正常人都会对这样的人避之不及。老妈看他可怜，端出了一碗饭菜给他吃，顺便和他聊了起来，没想到对方是和我们源自同一个宗族的，曾经一群人为了寻求发展，远赴他乡谋发展，那是客家人的习俗。最后老妈热情地送走了我们的远方老乡，感概着生活的不易。小小的我感受到了老妈身上纯朴的善良。这份善心我自愧不如！

初中有一次期末考我进步很大，每科考了80多分，90多分，年级排名100多，我好开心，拿着成绩单，蹦蹦跳跳跑进厨房，开心地和老妈分享：妈，这次我考得很好，快看我的成绩。老妈没有伸手拿，只是冷冷地泼下冷水：要考就考最好的，考了半桶水不要跟我说……。我又委屈又伤心地哭了起来，一边跑出去一边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说了。

然后至此之后，我妈从来没有过问我的学习，我再也没有向老妈提过我的学习。

就是这样的环境，我既没有变得叛逆也没有变得很刻苦，依旧中规中矩，生活依旧是在校只有学习，回家就干活或者和老妈对战。考上了高中后，遍顺理成章地开始读高中。

刚上高二那年，弟弟去广州读技校了，老妈也计划出去打工，老家只剩下我和年老的奶奶。以前老妈在家，被骂还敢顶嘴，高二之后，因为每个月要打电话跟老妈要生活费，老妈对我的态度可以说变本加厉地恶劣起来。每次要钱感觉自己就是卑微的败家子，老妈常常气得破口大骂，听着电话那头狂风暴雨，到挂电话，每次还是能等来生活费的。每次讨钱都要鼓足很大的勇气去打电话啊。

高考结束后，我的成绩不理想，只考了个大专，爸妈都不同意我读，让我出去打工，认为我去读什么技校，无非是想享福偷懒，不肯打工赚钱。弟弟都不曾读大学，我凭什么继续享福，以后都是嫁出去的，读那么多书干嘛，有能力考上本科，自是二话不说供我读书，没能力考上大学，还想读书！唉，我妈骂的话永远很伤人，句句戳我心窝。其实我想复读，根本不能，老妈只想让我赶紧打工赚钱。

暑假，我去找姐姐，姐姐报了一个电脑培训班让我学习，室内设计。学了一个多月，我没有天赋也不喜欢，我跟姐姐说我要回去读书，没有钱我就去贷款，姐姐答应了，她一直爱学习，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机会继续上学，她一直都是很疼弟弟妹妹很有责任心的大姐。马上就开学了，手上拿了几百块姐姐给的钱，我毅然决然收拾东西回了老家一趟，又一个人打包好棉被，席子，水桶，衣服，买了一张车票，拿着那张大专的录取通知书，大包小包地独自地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心又向往地去学校报道了。去到学校的第二天，我爸居然打了7000多的学费和生活费过来，让我把学费给交了。我妈要是不同意，我爸也不会打吧，终究还是自己的爸妈。

或许是因为我太自私，只想着自己，非要去读书，违背我妈意愿，我的生活费断了，我去食堂面馆找了一份兼职，维持着学业。第一个寒假到了，没有回家过年，去了一个酒店做服务员，负责中餐板块。从寒假的第一天到最后一天都在酒店度过。

酒店接收了一批来自各大高校的兼职学生，中餐经理还挺重视我们这群大学生的，正儿八经的为我们举办了实习生欢迎会，大家一起吃饭，酒店老板还出面致辞。还给我们正经地培训了好几天，摆桌，折餐巾，上菜礼仪，餐桌礼仪等等。年底有的同学要提前回家过年，于还给我们提前办了场实习生散伙饭，继续邀请老板到场致辞，还让我作为同学代表发言。哈哈，就真的挺正式的。最后结束了还可以给我们发实习证明。

和一群都不认识的同学，一起兼职工作，还挺新鲜的。累也是真的累，每天在饭堂里跑来跑去为客人点菜上菜。过年期间还会收到喝早茶的叔叔阿姨的红包，作为客家人的我，也是第一次用蹩脚的粤语，为老广们点菜。这是也是我的正式粤语启蒙时期。大部分时间还挺开心，毕竟第一次正式成为打工人，第一次在外面过年，第一次体验这样的生活。觉得一切都很新奇。

一起兼职的是来自好几个学校的同学们，林林总总20几个兼职大学生，中途有的回家过年了，有的年后也结束工作了，只有我当值到最后一天，因为明天就要开学了，才辞掉工作。独自一人打包好被子，席子，水桶，衣服，大包小包转站公交车。站在公交车上，背包里是刚领到的几千元工资，内心既没有很开心，也没有很放松，甚至有点沧海桑田的感觉。嗯，明天开学了，我胡汉三回来了。

暑假到了，我又在外面找了兼职，和一个女同学一起在外面合租，她报了一个日语培训班学习，我则尝试自己找兼职工作，从跑业务到派传单都干过。可能运气不佳，暑假的工作要么拖欠工资的，要么克扣工资的，扣除了日常开销和房租，整个暑假赚了不到1千块钱。只能把它当成体验了不一样的工作经历，倒也挺有趣的。

期间跟我们一起合租的还有几个人。一个是离了婚的单身女房东阿姨，偶尔会带回另外一个女人回家，房间里面发出嗯嗯啊啊不可描述的声音。同学说她们按摩声音怪怪的。我捂嘴一笑，看来你没怎么看小说啊年轻人。有一天下雨，房东阿姨觉得我们两个小妹妹应该不够衣服穿，热情似火地非要把她不穿的衣服，强烈地送给我俩，我和同学其实不想要，但是太热情了，拒绝不了就收了。她也是一个势利的人，退房前，同学不小心把钥匙弄丢了，于是重新打了一个新的钥匙回来，但是房东说不是原来的，合同里写的是原物归还，既然违规了，压金是不可能退回给我们的，我们争辩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退。走的那天把房东阿姨送的衣服全部打包带走，然后偷偷扔掉了。我舅舅曾经说过一事归一事，不能混为一谈。送衣服确实是房东阿姨的好意，带走是不想扫了别人的意，偷偷扔掉是真的不合适。不肯退押金的房东也确实很坏。

另外一个是晚上回到家，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平平无奇的大姐姐，可是白天出门的时候总能摇身一变成为靓丽的都市丽人，怎么白天和晚上形象差别这么大啊，感觉不是同一个人啊喂，那时候还不知道化妆技术的神奇。

还有一个是脑子有点不正常的服务员姐姐，房东阿姨说：“她经常会在房间里面大吼大叫，摔东西发泄情绪，应该是被其他服务员给欺负了，你们俩个不要跟她说话。”然后指着脑袋“她这里有点问题”。

我和同学租的是大厅，布帘一拉上，里面摆张床，就是我俩的睡觉的地方，房租便宜，好像是250元一个月。有天晚上我夜急，刚想起来上厕所，妈呀，吓了一大跳，有个女鬼，哦，不，是披头散发的怪女人，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死定着我们。我鼓起勇气偷偷喵了一眼，啊啊啊，这不就是那个服务员姐姐吗，她要干嘛，手里没拿着刀吧，莫名其妙站在床边想干嘛，该不会那天晚上她被人抢劫了钱包，自己飞奔去追劫匪依旧没追回来，不是想报复谁来发泄吧，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才走的，吓得我后半夜都不敢上厕所。

又有一次发生了一件很莫名的事，白天以为大家都出去上班了，去上厕所的时候，只是把厕所门关上没有锁，服务员姐姐突然出现要推门进来，我在厕所里面大喊一声：里面有人。可她依旧不管不顾欲推门进来，我来不及提上裤子，飞奔到门口用力地在里面堵着门，她在外面用力想推开门，心里都是泪啊，我为什么上厕所不锁门，为什么你非要进来，你到底懂不懂我只上到一半啊，为什么画面变得如此清奇。我在里面惊恐地大喊：你不要进来啊。

菊花凉飕飕的，呜呜，我被看到了。好羞耻好惊恐啊喂，到底你要推到什么时候，就在我以为马上就要清洁不保的时候，服务员姐姐终于走了。同学知道后哈哈大笑，记得以后上厕所一定要把门锁得死死的，避免什么奇怪的生物突然出现。

合租的还有一个我没见过面的女人，总是很喜欢白天找我同学，跟同学说她的感情经历，然后我同学再复述一次给我听。女人在外面交了一位有夫之妇的兵哥哥，兵哥哥身强体壮，夜夜笙歌，每次都要弄一个小时才能结束，女人的感觉其实并不爽甚至有些疼痛，但是为了讨好兵哥哥，每次很配合地发出快乐的呻吟。后来感觉和有夫之妇的兵哥哥不可能有结果，毅然决然地结束了这段关系，回老家嫁给了一个男人。但是婚后生活并不幸福，女人又逃离了老家然并未离婚，现在又和兵哥哥藕断丝连，现在非常痛苦不知道怎么结束这场剪不断又理不清的感情纠葛。同学挺无语的，跟这个女人也不熟，怎么老是喜欢跟她讲这些。丝毫不拿同学当外人，描述尺度相当大。我幸灾乐祸地看着同学，哈哈这叫提前让你见识大场面。当时我俩一致认为一个小时是不是太夸张了。果然还是太年轻。

现在回想起来奇奇怪怪的经历还蛮有趣的，哈哈。

又快到了一年寒假，我的计划是继续找兼职工作。我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家人了，我妈听到我过年又不回家，怒了，电话那头骂着：“你是不是翅膀硬了，以后都不用见家人了，以后都不想回家过年了，不认爸妈了，这个年再不回家，以后你就别回家了。”

我……，如果不是你们不肯给生活费我，我又何至于到处找兼职赚钱养自己啊，学校里打着兼职，周末也没有停过，寒暑假从来没有休息过，现在成了我不想回家了？老妈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大学的第二个寒假，我回老家了，奶奶瘫痪在床，平时家里人委托三婶照顾（之前的故事都有详细提到），老家到处都是灰尘，蜘蛛网，老妈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打扫好卫生。这可是大工程，2层半的楼房到处都是脏兮兮的，灰尘蜘蛛网到处都是，厨房，锅瓦瓢盆都要清洗一遍。我一个人除了要搞卫生，还要照顾1楼的奶奶，清洗奶奶所有的衣服，把她的被子拿出去晒，帮奶奶洗澡，白天推她出去晒太阳。房子大部分的卫生都是我自己搞完的。马上就要过年了，爸妈弟弟马上就回家了，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果然我妈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家里的卫生并没有全部搞完，立即生气地骂了起来。我不服气，委屈地反驳顶撞，细数我在家做的一切。我在家里过得小心谨慎，战战兢兢。老妈刚买回来的猪肉，我随手倒进盆子放橱柜里（家里没冰箱），老妈又破口大骂起来：你怎么这么蠢，这样放进去不会变味吗，不知道用个盆装起来后，腌一腌，不懂不会问吗，长个嘴是干嘛的”

我妈就是这样，这么小的事情，只要我有一点点不称她心，从来对我恶语相向。骂骂咧咧一直没停过，吃晚饭时还在骂，最后骂我反骨仔，家都不想回，我气得没忍住把手上的筷子用力一摔，眼泪稀里哗啦流下来：“你们知不知道，就是你们不肯给生活费我，没钱吃饭，我饿到胃痛，爬楼梯都没有力气，我求了你们很久，我说借钱你们都不肯给，有你们这样做父母的吗，饭堂的兼职，周末都没有休息过，寒暑假都在打工赚钱，还怪我不肯回家是吗，你们还想不想我认你们做父母，以后我会嫁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家了”

我弟因为我的大不孝行为，居然敢当着父母的面摔筷子，简直大逆不道，也站在父母那一边指责我。

那时候觉得简直六月飞雪，家里人都与我为敌，明明自己一个人很辛苦在家搞了10几天的卫生，桌椅全部清洗干净，每个角楼的蜘蛛网弄干净，楼上楼下所有地和扶手都拖或擦干净，衣服被子都拿出去晒了几天，锅瓦瓢盆也大部分刷干净，至少家里大部分卫生我都搞好了，为什么都不夸一下我，只看到不足的地方。为什么大过年都不让我开心和轻松下。就是因为花你们钱，我就得在这个家卑微地活着吗！

因为这次沟通，年后爸妈终于肯给我打生活费了。年后没多久我也辞掉了饭堂的工作。

短短几年父母一直省吃俭用，努力工作赚钱，不仅还清了以前建新房的欠下的债，还攒下一笔钱，在我读大二还是大三的时候，在县城买下一套房。所以说我妈真是一个强大的人，够努力，有目标，有计划，规划着未来的一切，并能尽快实现自己的计划。我一直很佩服我妈，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坚强的，干啥啥都行，非常要强的一个人，就是脾气太凶了。至于我爸，大事小事基本都听我妈的。赚到的钱只能留100块给自己的人。我爸妈的感情一直都挺好的。

我和老妈的关系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她依旧把我当出气筒，很多时候依旧对我想骂则骂，我爸也经常一起帮衬我妈，而我总是竭斯底里地顶嘴，每次我和我妈见面总是三天两头吵架，她哭我也哭。我弟有次笑着说，他很少看见过女人哭，见得最多的就是我。

每次我都不想或者说不敢回家，回去就是吵架，就是哭。有一年回家，因为频繁和老妈吵架，吃饭没胃口，睡觉睡不好，基本天天关了房门偷偷地哭，整个假期心情抑郁不开心，过个年居然还瘦了7-8斤。我爸还骂我年年不懂事，大过年的就知道哭哭啼啼，不吉利，就是你给家里带来的霉运。高考那一年我也曾大哭大吵过，高考前老爸因工伤弄伤了一个眼睛，老爸说都是因为我大过年的大哭大闹，给家里带来霉运，害他弄伤了眼睛。这个话确实很伤人啊。

从高二开始，到大学，到毕业后，从来不懂得尊重我，从来想骂就骂，那几年我好像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干活也骂，不干活也骂，所以在家话不能多说，尽量少说话。我妈还曾开玩笑地说，有时候和我吵完架，心情会变轻松很多，好吧，果然我还是那个出气筒。

有时候在想，这样的家庭环境，我居然从来都没长歪过，正直，天性善良，孝顺，热爱生活，努力工作，就是习惯了不顾家。

一直非常佩服老妈，一直理解老妈的不容易。心痛她这么操劳辛苦，心痛她病痛缠身。想让老妈往后余生都不在操劳，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享福。

或许是经过我多次竭斯底里的沟通呐喊，或许是装修的钱也还清了，老妈终于没有了大的经济压力，后面慢慢的脾气收敛了很多，不再动不动就发脾气骂我。记得好多年前突然有一天，我对老妈说：老妈我想吃猪脚汤。老妈居然真的为我煲了猪脚汤。我一下子有点受宠若惊，老妈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了。

还记得以前你总是骂我，以前你的听到我说：老妈我上火了，我想喝凉茶。你从来不理会。那个生气了的妈妈，会把我的书扔进床底下，洗了全家衣服，唯独剩下我的，刚吵完架打招呼不理会我的妈妈。对不起老妈，这些小事，我居然还记着。那天居然肯为我煲猪脚汤。多少有点点感动呢。好像就是从那个猪脚汤开起，我妈真的对我好了起来。恭喜我们都变好了。

依旧很感恩父母，在小学的时候，四姐弟一视同仁，该打的打，该骂的骂，初中开始就基本没再打过我，只是口头骂骂。虽然不关心我的学习，但是一直供我读书，嘴里说着不让我读大学，最后还是给了每年的学费生活费。出来工作后，没啥能力赚到什么钱，也没逼我要交什么钱。基本上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啥压力的活着。在爸妈最大压力的时候，我还在花着家里的钱。老爸老妈对别人尚且老实心善，何况自己子女。曾经所谓的委屈，太多有自己的主观意识。吵架时说的话都很伤人。对不起老妈，很多次把你气哭！曾经往事如烟，都已随风消散，往后余生愿家人平安健康开心，万事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