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这是贴在爸妈大门上一副对联,也是今天我贴的最后一副。
还记得十二岁那年的春节,那是我第一次写春联。当时我在农村奶奶家过寒假,那里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因为一年前我家才从村里搬出进入到了二十公里外的县城。
60多户人家的村子只有一个会写毛笔字的人,他就是大队里的老会计。据说是村里学历最高的人,当年读过私塾。每到过年他是全村最忙的人,几乎村里一半的春联都是出自他手,就连邻村的都有来找他写的。
那天我陪着村里和我关系最好的朋友,去给老会计家送红纸,是大人们已经说好了的。红纸都已裁好,长的是正房,短的是南房,剩下的下脚料会贴在粮仓上,拖开机上,甚至手压的机井把上,一处院子贴下来估计红纸需要七八张,成副的对联差太多将近二十副。我们把打着卷的红纸递了过去,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包糕点和一瓶二锅头。老会计伸手接过了红纸,看了一眼我们手里的东西,冲着西墙边上的红躺柜努了努嘴,于是我就看到了柜子上放着好多高矮不一,胖瘦各异的酒瓶子,还有各种瓜仔,糕点和糖果。
老会计透过酒瓶底子般的眼镜片看了看我们俩,张开两片厚嘴唇,露出一口劣质烟草熏出的黄牙,说:“你们两个先不要走,帮我的忙,一会儿写完就可以带回去了。”
我们嗯了一声后,就看见他变戏法般的从炕桌下面拿出一个大海碗,碗是空着的,里面黢黑,接着摸出一瓶墨汁,像医院里的葡萄糖瓶子大小,拔开橡皮塞子,嘟嘟嘟的倒了大半碗,墨汁仍旧放回到桌子下面,顺手拿出一支大号的狼毫。看到这支笔让我想起了写作课上老师手里的笔,长的几乎一模一样,我禁不住期待起来,这个胡子拉碴的老人能否写出像老师一样俊秀却又硬朗的字。
老会计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挥毫泼墨,倒也是笔走龙蛇,只不过像是抽了筋的龙和被抖散了关节的蛇。我不由的嘴角撇了一下,心里有点儿失望,心想,如果就是这样我也可以写的。
随着这个意念的滋生,我的心里马上就长起了草。我开始观察他如何的下笔,如何的顿笔,藏锋,以及如何的甩腕,我一边把他写好的对联按顺序摆在地下,一边暗自琢磨着,顺便努力记忆着那如诗般的对联,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俩才拿着写好的对联离开,只剩下缩在宽大藤椅里红着眼抽烟的老会计。
回到奶奶家,首先拿出笔记下了那些朗朗上口,对仗工整的对子,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妈妈给的零花钱,跑着去了乡里的供销社。买了一支大号的毛笔,一瓶山塔牌的墨汁,和七张红纸,一公里的路程,连买带回用时竟然不到一个小时。
年过六旬的奶奶看到我带回的东西,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对我这个小屁孩写对联的事,脸上写满了怀疑。在我的保证和撒娇下和我裁好了红纸,看我老练的摇晃着墨水瓶,然后小心翼翼的满了一小碗墨,拿出新买的毛笔,摆好了架势,奶奶的眼里露出了期待的眼神,像极了我看老会计时的表情。
“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当我站直了身子,擦干了手心里的汗,仔细审视我的大作的时候,我一脸的羞愧,其实我挥舞出来的连龙蛇都不是,就像书法课上老师常说的那句话,“软趴趴的字,就像一个个蠕动的虫子”
奶奶原本有点儿浑浊的眼睛,这会儿竟然亮了起来,高兴的说,“看看我的孙子,长本事了,能给写对子了”我听了脸却更红了,因为奶奶不识字。
我出去关上了大门,然后开始拼命的练了起来。
一周后我努力的拔高了自己的水平,写出来的字虽然没有神韵,但却不再面目可憎了。
第十天我给奶奶写出来所有需要的对联,第十一天我给奶奶赚回一包饼干。
从那次开始,我不再小瞧任何人,学会了用事实说话的道理,并且一直践行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