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意外

随着昼夜交替,四季更迭,樱花已经不知不觉爬上枝头。每一个春天都来的毫无防备,这是新的开端也是旧的延续。

英子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她还是那个她,生活还是一如既往,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和突如其来的疯狂。英子是一家服装店导购员,一成不变的工作模式让她对这份工作已经趋于麻木,无奈简历投了一份又一份可都深深的沉入了大海,所以即使有万般不愿,为了能养活自己也只能坚持这份并不使她如愿的工作。

手中提着的一杯豆浆是她的早餐,到这里的几年都没有改变过,这是上班路上的唯一一家早餐店,除了豆浆还剩包子,英子觉得包子还是不要随意吃,尤其是这样的职业,她恨不得要自己口吐芬芳,又怎么能一张口就是一股包子的味道。

早上的店铺还是与往常一样,很多人进进出出的闲逛,可是却一直都未开张,英子早已习以为常,有些人把店里的衣服试了个遍,最后也只是拍几张照片转身就走。刚来的时候英子总是忍不住的想骂人,后来她发现在这个店铺里每天都有骂不完的人。久而久之,英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哪些是真的想要买衣服,哪些是来缓解无聊的,对于那些闲逛的人英子也懒得去接待。

英子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走向了中午,她拿起手机打算点外卖来填补一下空虚了一早上的肚子。

这时店里走进一个男子,一身纯黑色西装,带着黑色墨镜,鸭舌帽,把脸遮挡的严严实实,透过墨镜好像能看到那一成不变的表情挂在脸上,脸上写满了谁都别惹我,男子俩只手放在背后绕着店铺来回的走动,他对眼前的衣服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是抬头看墙壁和房顶,像极了房东来检查房子的模样,英子见过房东,虽然偶尔有些刻薄,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可以和平相处的,眼前的人却让英子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压抑。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是来买衣服的。英子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想着不去理睬,等着他自己离开就好了,男子却好像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样子,只是不急不慢的来回走动,英子心中多多少少泛起了一些恐惧,但还是硬着头皮露出微笑迎了上去。

“先生,您好!”男子闻声,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男子的离开让英子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努力想让自己不要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拿起手机继续点起自己的外卖,可是屏幕中各种美食都没有勾起她的食欲,英子安慰自己少吃一顿就当是减肥吧。整整一中午英子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那个黑衣男子。

英子抬头看着在店铺中的每一个人,他们翻看着这一件,又指着那一件,站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又试来试去,露出为难的表情不知道到底该选那一件,英子都没有心情上前理会,她只想赶快下班,好去调整一下心情。然而她隔着玻璃再次看到了黑衣男子在店铺外走来走去,英子的内心只是希望他不要进来,其他什么都顾不得理会,可是事情总是不随心愿。突然黑衣男子推开了门,伸手随意拿了一件离门口最近的上衣,转身就走,英子来不及思考,身体好像不听使唤的追了出去,径直追到了马路尽头拐弯处的那间破旧的小房子前,男子不见了踪影。

正值中午,马路上车辆稀疏,而这个地方已经远离城市的繁华区,更别提身旁根本就没有行人,英子看着眼前这个破旧的建筑,在她的头顶上一只监控摄像头直直的正对着她,英子内心一阵后怕,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转身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这时,感觉有人从背后拖住了她的头发,一块毛巾捂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巴,脑子顿时一阵晕眩,她想要张口喊一声救命,却失去了意识……

李宇扶着英子进入门卫室,并让她坐在一个靠窗的凳子上,英子用手撑着下巴痴痴地看着门外的人群,他们大家都张口在说些什么,有的人激动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愿,有的人表情痛苦,只是喃喃自语。英子看了半天然后转头向身后的李宇说道:“他们都不是来买衣服的,我看得出来,不必搭理他们,过一会就都走了。”

“你认识他们当中的人吗?”李宇反问道。

“不认识,但是我有经验,我看得出来谁要买衣服。”英子说的很自信,说完之后嘿嘿对着李宇一笑,“这是我的特异功能。”之后又转过头看着门前的人群,一动不动的看着。

“我们回去吧。”李宇试图带着英子离开。

“不行,我怕他们偷衣服,要看着他们,不能走,你不知道,前几天就有一个男人来店里偷衣服,他拿着衣服就走,我赶快去追,我追到了,嘿嘿,不对我没有追到,我追到了没?我到底追到了没?你知不知道我到底追到了没?要是没追到又要被扣工资了。”英子激动地对眼前的人讲述着好像就是发生在几天前的事情,说着说着她突然抱住自己的头冲着墙角蹲了下去,声音也随之慢慢减弱,“我记不起来了,我记不起来。”

“你追到了,我看到你追到了,你去歇一歇,我替你看着他们好不好。”李宇一边小声安抚着英子,一边示意身边的同事把英子带走。故事的场景又强迫英子去试图接触她压抑在心底不愿记起的回忆。

可是英子双手紧紧的抓住她凌乱的头发,用力的甩开李宇的手,疯狂的用头撞着眼前的墙。李宇再次试图尝试去安抚她的情绪,都无济于事,最终注射了镇定剂才勉强制止了她的疯狂。英子缓缓的昏睡在了李宇的怀中,他顺势抱起英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李宇看着角落里睡在床上的英子,然后转头对眼前的领导汇报着这个案件的进展:“最近几天我们接到大批的报警电话,所有人遇到的都是相同的问题,信用卡被盗刷,花呗借呗被盗用,还有些人收到了各种借款软件的催款电话,都不是本人操作。人群里有学生,工人,白领,教师,受害者几乎覆盖了所有人群,他们职业不同平常并没有什么交集,个人习惯去的场合也大不相同。我们猜测是同一团伙作案,却没有任何线索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因为这种软件大多都是本月借下月还,所以我们只好把所有人上个月的足迹进行了详细的比对,终于我们惊喜的发现,受害人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上班与下班的必经之路是马路尽头转弯处的那个好像废弃了的小院。于是我们锁定了那个地方,好多天过去了并没有人员出入,报案的人却在持续增多,我们并不能确认这个地方存在嫌疑人,所以不能死守这一个地点,最终我们决定在晚上闯进了这个院子。当走近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崭新的与眼前的建筑格格不入的摄像头。”

李宇好像在认真地回想当晚事情的细节,整个屋子都变得沉默了,过了一会才继续开口,“抓到她的时候,我们以为这个案子终于要收尾了,她正蜷缩在一个沙发上睡觉,甚至我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她都没有任何反应。进到那个外表破旧的房子的时候我们都震惊了,除了屋子中间的一个破沙发外,其他的地方几乎摆满了监控大屏,各种电脑,监视着走近这条路的每一个人。我们还发现了大量的手机,每一台都开通着大量的借款软件,手机旁边的U盘中也保存着许多人的视频,他们在说话,好像在和旁边的人交谈,他们摇头,眨眼和张嘴这些可以用来识别人脸的动作都被单独的剪了出来,虽然大多人都带着口罩,可是经过特殊的操作依旧可以清晰地获取口罩后的面部表情。”

李宇点着了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甚至在手铐带在她的手上,她都毫无反应,我们意识到情况可能没有想象的顺利。于是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她刚刚被注射了大量的迷药,正在昏睡,凶手应该刚刚离开不久。那间房子的周围几乎布满了针孔摄像头,我们的行动一直都在凶手的视野内,而且她的身上有大量的淤青,有些是拳打脚踢,有些是棍棒打在身上留下的,全身上下没有一片好的皮肤,她的精神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记忆也暂停在她口中所讲述的黑衣男子偷衣服的故事,恐怖的遭遇使她不愿记起之后的事情。这唯一的突破口也让我们寸步难行。”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医生说可以试着去那个让她恐怖的地方激起她的记忆,但是我不建议。刚才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内心的恐怖让她情绪如此不受控,再回去,对她来说就是地狱。说不定效果会适得其反。我想逐个安排她去见一些受害人,说不定也有帮助。或者可以安排她入院接受治疗,说不定嫌疑人会来找她。我来保护他的安全。”

“可以。”领导拍了拍李宇的肩膀。看着昏睡的英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离开了。

李宇调查了英子在这个城市所接触的人,渴望得到一些突破。发现她的圈子小之又小,只是在那个服装店打工。

李欣是店铺的老板,在一个小公司做会计,平常工作不是太累,为了赚钱开了一个小服装店,为了店铺每天多一点时间营业,也为了省下一个人的工资,每天五点半下班后会去店铺接英子的班。

李欣与英子最后的联系就是下午收到了英子的一条微信,微信里说她有急事想要辞职,希望老板可以早点来店里看店,她已经把店铺暂时委托给了隔壁的导购帮忙照看,此外,说道非常抱歉今天中午有一个男子进店偷走了一件上衣,希望从她的工资里边扣除。

李欣没有觉得惊讶,英子不是第一个不辞而别的店员,各种借口她也懒得去核实,反正大多是找到了新工作,对于英子来说她这里不过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但是李欣心中还是满是不愉快,他认定英子是一个缺乏责任心的人,不过她连半个月的工资都不要就直接走了,就更没有其他因素可以约束她了。她并不了解英子,除了每天交账对账之外他们本来也没有其他交流,如果非要说的话,他们之间最深厚的感情不过是为对方点一个外卖,仅此而已。

在面对李宇的时候李欣把这一切讲述给他听。李宇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店铺的监控,他看到了黑衣男子俩次进店,拿了衣服离开,可是看不清他的脸。随后李宇跟着黑衣男子的足迹调取了整条道路的监控记录,当走到破旧的小院子前时消失了,而院子中的监控记录已经被人为删除掉,没有留下半分关于黑衣男子的痕迹。李欣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英子到底怎么了,李宇只是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想简单了解一下情况。李欣说的话对案件没有任何帮助,李宇说了一声谢谢,便有些失望的离开了。

李宇心中有些疑虑,为什么这么多店铺男子偏偏选中这一家,其他店铺并没有男子的足迹,所以他的目的就是冲着英子来的。那么多受害人中所有人都是丢钱,而英子是唯一一个险些丢了命的人。究竟是为什么,这甚至让李宇有些怀疑这真的是同一个案件吗?

李宇知道黑衣男子是这个案件的关键人物。他用仅有的黑衣男子的背影在大概确定的区间中一个人一个人的匹配,渴望找到这个男子的线索。过了很久,依旧毫无收获,然而受害人却还在一天天的增加。封锁了那间破房子没有能够阻止对方的行动。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英子除了情绪慢慢的稳定之外,其他都没有什么大变化,更不必说让她恢复记忆了,在她的内心中好像要死死的把这一段记忆压在心底,不愿记起。

树叶已经慢慢由浅绿色长成了深绿色,今天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保洁正在不紧不慢的给全楼喷着消毒液,消毒水的味道使英子有些不快,英子微微皱起了眉头,李宇轻轻的喊了英子一声,示意她可以出去晒晒太阳。在这段时间是李宇一直在守着英子,他曾试图联系她的家人,当她的家人撑着颤颤巍巍的身体为李宇打开大门的时候,那件事情他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父母笑着对这位突然到访的朋友谈着英子的孝顺,讲着她年少时的往事,她也因为调皮打闹被骂的狗血淋头,也因为小时候的愚蠢行为而开怀大笑。在她家中的那个有些老旧的大相框里装满了她成长的痕迹。李宇多希望在几天后还给他们一个依旧活蹦乱跳的姑娘。

李宇拉着英子的手腕慢慢下楼,也有三三俩俩的人与他们一路,走在后楼的石子路上,李宇听到前方一个小姑娘提出很多奇幻的要求,她的亲人都一一的答应着。英子自从来到这里一直没有讲过话,没有向谁提过要求,也不哭不闹,唯一与正常人不同的就是,她一直活在那个黑衣男人偷走衣服的下午。只要告诉她那件衣服被追回来了就可以安抚她。但是她好像总是忘掉衣服被追回来了这件事情。

李宇让几个受害者尝试着和英子聊天,英子也只是爱答不理,后来好像连偷衣服的事情都懒得讲了。

李宇弯腰从路边的花丛里摘了几朵花递给身边的英子,英子伸手接了过去,看着李宇微微的嘴角上扬,这是李宇第一次看到英子笑。他看着眼前这张略显苍白的面孔,伸手替她整理了有些凌乱的头发。欣赏着她的笑容,这本应该是这个年纪每天都挂在脸上的表情。

可是这个笑容却僵持在了英子消瘦的脸上,手中的鲜花撒了一地,李宇朝着英子手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他听到英子在低声的说话,“偷衣服的人,偷衣服的人。”英子双手紧紧的抓着李宇的衣服,身子试图躲在李宇的身后,把头深深埋在了李宇的后背上,她害怕被眼前的人看到,李宇能感觉到英子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他手臂中。她拉着李宇想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可是腿却害怕的一动不动。

“抓住他。”男子听到喊叫转身便跑,已被四面冲出的便衣警察紧紧的按在地上。

男子平静的讲述着他们作案的手段和过程,讲述着他对英子所做的一切,“没想到那么容易就疯了,我还有很多手段没有用,不过疯了也挺好,后来我想做什么她都不反抗了……”男子还没有说完,李宇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之后被同事拉出了审讯室。

面对突然闯进来的李宇,李欣面带笑容上前问道:“警察同志,英子找到了没有。”

“我有说过英子失踪了吗?”

李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猜的。”

李宇没有理会李欣跟在他背后说了些什么,直接闯进店铺,在那里同样搜到了几部下满贷款软件的手机。其中有一部手机壁纸是笑容如花的英子的照片,比现在的英子少了满脸的沧桑和满眼的惊恐,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花季少女的模样。打开手机有一条未读信息,请于明天下午4:00参加公司的第二轮面试。如果再早一点,就早一点,是不是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李欣完整的交代了她的作案过程,黑衣男子开始找到她只是买她手中的监控视频,随着与黑衣男子的接触,她开始慢慢的融入到了他们这个团体,看着一笔又一笔的钱打到她的账户,她无法再提出拒绝了。于是她在店里安装了更加清晰地摄像头,每一个进店的人,只要张嘴说话甚至做一些动作就能成为她的目标。而当问到英子时,她说:“那天中午英子叫我来吃饭,英子看到了我正在识别一个顾客的脸。”

“所以你要杀了她?”

“我没有,杀人是犯法的,我可怜英子,所以我只是告诉他(黑衣男人)让她永远不能讲述出来这件事。”李欣的眼神变得充满了杀气,她好像后悔极了给警察留下了这条线索,“早知道便杀了她。”

贪婪被深深的种植在了骨子里,她恨英子毁了她的一切,却忘记了所有的罪恶之人都不可能一辈子无法无天,这样的结局或早或晚,终会到来。

李宇再次搜查店铺的时候,他在监控中看到几个月前英子喊李欣吃饭时的样子,他移动着脚步站到那个位置上,那个位置根本看不到监控的电脑屏幕。

是怎样的意外,让一个试图在命运的安排下翻身的人陷入了一辈子的困境。

英子离开医院的时候又是樱花刚刚绽放的季节,春天对别人是新的开端,李宇看着英子在父母的搀扶下越走越远。他失言了,他始终没能把那个活蹦乱跳的姑娘交给她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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