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瞪眼儿灵魂飘散,已有些年头了。刘瞪眼在世时,全寝室的同事经他那一张非同寻常的口一说,好似都是从那遥远的洪洞县里千里迢迢搬来的异乡客,就没一个是好人儿。
他说温几久,妳看那鳖样儿,尖嘴猴腮的,长得跟弯豆芽似的,挣一输仨,吃冇吃喽喝没喝喽…还得向家里爹娘伸手要钱花,不是三十多了还光杆儿一条着,挣账欠债一塔啦,少说也有好几w,自己顾缠不住自己…世上大龄女人都s完了也轮不到他…谁敢嫁他?活该他一辈子单挑儿着!
他说卜志高,妳看看那姓卜的,生就的下作货…坐那儿死把死守也不动,懒哩跟那猪一样儿,年轻轻儿的妳干个别的不好么?偏要干个这倒菜下醋的臭B安…让人瞧不起,还一干就是十好几年,这不…把一个满有希望的后生给活活地当废了!…到现在三十好几了,还不知对象在哪儿那云彩眼儿里飘荡着哩!
他说齐得贵,妳看看那鸟熊样儿…有成色,会娶了个哑巴?…都添个小女孩已一二岁了,人家就那硬是不跟他过…年前就离了,拍拍p股走了人,撇下一吃奶的小妞娃儿…成天哭爹叫娘,饿得黄皮寡瘦…妳请看啦,凡不听老哩言必定受饥寒。从今往后…有他龟孙吃不清的苦受不完的罪哩!
温几久卜志高齐得贵三人是江淮老乡,平时毛对色对,在B安队属最年轻的几个人,流逛惯了,对刘瞪眼的作派老是看不服,时常搞抵触,逆了刘的意,刘就在背后喋喋不休地把他仨儿时不时提揪着咂嗑一番。
王连举就问:那咱不是也当着这鸟B安哩么…咋还嫌待着只说人家?
刘翻翻白眼儿,说:嗨…妳这都不知唠?咱是岁数大了…干这一行,图个不闲着…目的只是为了养身养老的…懂么?
王连举说:…谁不是为了养老?
刘瞪眼就瞪了瞪眼儿,不耐烦地说:咱队那个刘阿鼠那货…就不是养老的。妳别看他刘阿鼠和我一笔写不出2个姓,我老刘也不会说他一个字儿的好!
咋讲?
刘瞪眼想了想,说:他呀…那刘阿鼠么,都不称我说他哩…他这一辈子瘸子腿那算是揪筋了!让他光着脚儿坐着火箭宇宙飞船也干不出了,更撵不上我的家庭条件了!
是么?
可不么!他刘阿鼠算什么东西?成天只会硬着脖儿梗s几∞犟筋,瞎毬字儿不识一个…还吹得天一样大,说什么家有超市楼房十好几处…海上有轮船,光听他喷…谁不知道他半道儿上刚找了一个小后婚儿,吃不舍得吃穿不舍得穿节省几十年的血汗Q全被那五六十岁的老婆娘一股脑掳了去…买了个小户型的二手房还没装修…窝窝儿大一点儿,还冇写他的名儿…儿女见他连一声后老爹也懒得叫一声,现他的工资卡…都掌握在那破老女人手里,连抽个癞烟钱儿也不肯给他…人家完全是在利用他…待他一项都干不动了,迟早还不是一脚踢得远远儿的一天?!天底下再好的露水儿夫妻…哪有过到头儿的?到时候…妳请看啦,有他小舅孙冰天雪地大街上嘚瑟的!
那妳呢?…妳还没说妳哩呢!
哼?他刘阿鼠能和我比?我家在街面上住着…光门面房就有三大间,十前年俩儿都办完婚事了,连孙孙儿都八九岁了…我是啥心都不再操了,光吃光喝光享清福啦…哈哈!刘瞪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说着还用手比划着,绘声绘色,趾高气扬,得意忘形,目空一切,优越感极强。
王连举插言,问:老刘…那妳说说小头目刁得一和妳是亲戚又是同乡,他咋样儿?
-般般儿…妳说的是咱刁班长吧?他呀…若不是当年我表姐主贱着下嫁给他…他家穷得那可是叮当响,差点儿拉棍子出外流浪地球乞讨要饭了…我表姐一去,才慢慢有了起色。就比如现在…我要不在这里为他暗使着劲儿…他能当上那小组长儿?!世上男人都s干s净…他也排不上号。我说心里话…绝不是小看他!刘瞪眼侃侃而谈。
那…候登科呢?也妳老乡哩…看他那混法儿,目前挺吃香的?
嗨!提谁…都别提他候登科,那就根本提不起…不上说儿。刘瞪眼振振有词。
人家干得好好的…怎么就提不起…不上说了呢?
唉!我给妳说一个秘密…妳可千万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点儿风声啊!刘瞪眼叮嘱。
那是…那是!
妳…敢保证?
敢保证!
那好…我给妳说,妳可听好啦他来本公司之前…是被前一个公司开除的!
啊?竟有这事儿?!
可不么!千真可确。
正当这时,窗外蹿过来一个黑大个,厉声质问道:姓刘的…谁是被开除来的?妳怎么无中生有颠倒黑白谁都裁脏陷害呢?我是不愿在那儿干了才辞的工…怎么就成了妳说的被开除了呢?妳以后若有一天不干了也是被开除的?妳怎么驴嘴里总吐不出象牙来呢?是候登科听闻刘瞪眼诋毁自己,才愤愤不平地跳出来而撕破脸儿追问姓刘的的。
我…我,我哪儿说妳了?我说的是穆仁治和栾平那俩货!刘瞪眼敢说不敢认承,又对脸儿不认账,反耍起无赖了。
人家穆仁治和栾平又咋么妳了?…无冤无仇的,阴损人家干么?…意欲何为?侯登科不依不挠,连番诘问。
…就是无冤无仇才说他俩的,我说他俩一丘之貉,长年生在冰天雪地的大兴安岭长白山的重山密林里的夹p沟儿,好不容易跑出来当了个B安…十来年了也不回一趟家,肯定是家里经济条件不咋滴呀!咋啦?我哪说错了?又犯沙发啦?
妳…这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么…不是?
是…又咋滴?俺愿意!刘瞪眼翻翻白眼,耍起了赖皮。
气得侯登科拂袖而去。
刘瞪眼冇事拉杈,把皮鞋擦得铮亮,能影出人儿,西装一套,一展一展的笔挺,歇顶着明光光的秃脑壳,顿顿脚儿,在手掌上摔打着一沓子割耳银票儿:啪啪!自言自语道:走…到怡红院儿夜总会亲密亲密大古凉小媳妇去!
刘瞪眼把贪污的停车费都砸到了那无底洞里去了。他专好那一口儿,隔三差四一销魂,常常枕花偎柳,彻夜不归。
沉湎于烟花柳巷回数多了,患了一身的脓疮,如黑夜繁星点点,长流毒液不止,又痛又痒,得天天洗三次,一日少洗一回,还是痛还是痒,挠一挠,又奇痒无比,钻心地痛,自已一身白毛还说别人是妖精,常嫌弃这个不卫生那个衣服2天没有洗…惹得人人不耐烦,都有意无意躲远他。一怕被他无端说呱,二怕被他身上的邪病传染了。有说刘瞪眼得的是花柳病,有说是矮子病…是连一点治头儿也没有了。
刘瞪眼每洗浴毕,必得央人帮他往背上抹一些乱七八糟红红绿绿的药液,躲不及的人只好咬着牙扭着脸儿极不情愿地给他胡乱擦拭,当然,也有借机调侃他的,说:咋弄…老刘,光替妳帮忙…妳也得对住事儿弄一壶吔?
嘻!咱酒…多得是,床下…啥样儿的好酒都有…人头马XO巴拿马万果博览会头拿金牌奖法兰西百年红葡萄酒莊纯酿干红!
那也得有个菜呀?
嗨!都啥年代了…谁现在哈酒还要那劳什子的鸟菜儿哟…都光肚,要菜…那早不撵形势早落了伍啦!
…那总得来盘简易的花生米儿吧?
嗬!想当年…我在家,动不动就至少四个菜儿!
哪…四个菜儿?
…妳听着啊!小葱儿调生白菜心,小葱拌萝卜丝儿,白菜掺萝卜,萝卜拌白菜…够不够,几个啦?
听者,直接笑晕,滑倒在卫生间半天爬不起来。
隆冬时节,刘瞪眼s了。
一说,他不义之财贪污太多,东窗事发,被勒令开除…是结了心了。一说,他是矮子病毒爆发,病入膏肓,不治而亡了。
噩耗传至皖北一小镇,他的俩个儿子风尘仆仆地赶来,料理刘瞪眼的后事,无丧侤妣之痛,尽显不悲不恸之容。
人问:汝父亡,怎不见痛哭流涕?
…已多年不来往,早无父子亲情了。
妳等皆不西装革履,不似有身儿之人啊?
我兄弟俩风风雨雨在农村只给人打小工搬砖扛水泥下s力…哪是有钱人?
妳们家…不是有门面房么?
唉!那…都形同虚设,跟无一个样!这位先生…妳想呀,大城市里实体店都还门可罗雀着,何况偏远农村的小村小店…那还不早早关门了事?哪成生意?指靠挣那2毛钱早把人饿半s啦!
…妳俩早成婚了?
成了…是不错,生儿育女养家糊口,我们的…负担,压力山大,结婚时的彩礼钱…到现在还没偿还清哩!
…妳…妳父亲不是说…你家条件很好很有钱么?
一甲这么心直口快地问,一乙就赶快捂他的嘴,猛踢了两脚儿,斥道:做人恁地不厚道…干么还要揭亡人的遮羞布而曝晒在光开化日之下呢?
刘儿子苦笑笑,说,知妳的善意。不过…鄙家父一向显摆,是从不顾牵家人s活的。这一点儿是不必掩遮的!也不怕列位师傅们笑话了!
众人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送行路上,B安队还是顾全大局,特意呈上一幅挽联,上面写着几个黑体大字:
生亦完人,
亡亦完人!
3月15午后2点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