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师岁月)
被夸赞的"无用之辈"
村里人总爱夸我有本领,可当被问起具体本事时,却又支支吾吾说不上来。确实,若论识字,村里几个高中毕业生肚里的墨水未必比我少;论干农活,我连镰刀都使不利索,更比不上那些能挑两百斤担子的壮劳力。这种夸赞像秋后的蚂蚱——看着热闹,实则虚得很。
最让我汗颜的是那出戏剧稿。队长托我修改时说"你念过书,肯定行",我也信誓旦旦三天完成。如今稿子摊在桌上已四天,我翻来覆去看了五六遍,墨迹都蹭花了纸页,愣是没敢动一笔。不是不想改,是实在不知从何下手。那些唱词念白在我眼里就像田埂上的野草,看着都认识,真要分出个好坏来,倒比割麦子还难。
昨儿个队长又来了,带着股子兴奋劲儿说要办养鸡场。我晓得这是南京下放的老夏出的主意,那人说话总爱带"我们南京"怎样怎样。我蹲在门槛上听他们盘算,心里明白得很——这年头办什么事都跟走夜路似的,哪能指望一步登天?最后只能含糊其辞:"先弄个棚子试试,鸡苗下月再联系..."话没说完,队长就拍着大腿夸我想得周全。
说来也怪,越是这种时候,越觉得"无知"两个字烫嘴。你说自己蠢吧,别人当是谦虚;说实在不懂吧,又显得推诿。就像现在,我盯着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鸡冠花,突然想起老夏说的"我们南京的专家说..."——要真让专家看见我这副模样,怕是要笑掉大牙。可转念一想,村里人哪管这些?他们眼里,能写封信、算个工分的,就算得上"秀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