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对许许多多的人来说,只是种种填表栏里写着“籍贯”二字的后面或下方,需要填写的地名而已。而我是从城里的幼稚园跳到乡下不完全小学的发蒙学生、又正是开始记事的年岁,所以,老家的一切就生长在心里了,用现在的话说,叫做有“存在感”。
我和弟是被米箩挑到老家去的。那年月,父母进了“牛棚”,我和弟无人照看,大叔就将我和弟带上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几乎一天,家家户户点灯时分,落地老家一个小站一牛马司。黒暗里也看不清有几个人下车,感觉一下子就空落落、冷清清了。
出了站,我和弟就坐上晃晃悠悠、蒙着布帘的米箩了。四周很冷,不知道是霜降还是下雪了,米箩里铺垫着厚棉絮,贴身能抵一丝风寒。我从布帘的缝隙中往外看去,极目黒漆漆的,没有光亮,只有弱弱的手电光在高低不平的山道上晃来晃去,偶尔还有听不懂的老家话,荷担的脚步声和粗粗的喘息,只有远处不时传来划破凛冽的狗叫声,最让米箩中的我惊奇、期待。换肩时,呼的一下,我的米箩就调换了位置。弟在另一米箩里静默无声,是睡去了,还是像我这样隔着布帘、瞪大眼睛,极力想看清些什么,可天黑人又幼小……
晨光熹微,到了老家屋了。我便累得沉沉地睡去。
挑米箩的是我爷爷和二姑父,现在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