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生命的开始,是红墙瓦砖,满园翠绿,还有母亲响彻整个村庄的叫我回家吃饭的声音。我站在院子里,端着饭碗,透红深红的铁门,看着有些灰暗的天空。近处是一排葡萄藤, 绿油油的叶子,爬上藤蔓,几串小小的葡萄,争先恐后的挤出脑袋,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与这个世界的初次见面,便是这样,简单而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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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时候,便有很多人问我, 为什么我的名字会有“超”字。我答不上来, 于是回家问妈妈, 这个时候妈妈总是会笑呵呵的答道,因为你是超生的啊。 是的, 我有三个姐姐。 由此,我便开始一生中重要的话题:我的身世。与其说是身世,不如说是在大人们茶余饭后,竖着小耳朵偷偷听来的八卦。
比如说,其实我跟三姐都是超生的。如果二姐是儿子,那就不会有我和三姐。再比如说,小时候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以致于有一次我站在家门口的大水缸旁边,奶奶以为谁又给我送了洋娃娃,结果这个洋娃娃撒腿跑到她怀里了。其实每次听这一段我都乐呵呵,并且斜睨着姐姐。因此母亲最要好的姐妹,当时想收养我,母亲没舍得。再比如,其实刚出生时的我,就被给了一家城里的远方亲戚。我已经被人抱走了,外公在屋里踱来踱去,最后骑着自行车在雪夜中将我又要了回来,对我父亲说:“自己的孩子,再苦也要自己养。” 初时听到,心中不免有一些小小波动,对外公的依恋也越深。后来长大,这件事就慢慢的淡化在脑海中,每当家中有人提起,我都会笑着对母亲说:“当时应该把我送给人家的,这样我就是城里人了,还会有两个哥哥耶 。”于是这件事就成了大家的笑谈。
农村的人家,都需要儿子来种地,偏偏我家四个姑娘,一个个娇生惯养,虽不至于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也万万不是下地干活的料。于是家里所有的生计都压在父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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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我上面所说,家中没有劳动力,只有用脑力和技术了。
母亲当时是我们村学校的代课教师。几十年如一日的奉献在那个讲台上。 我记得那时候的农村,男孩子稍微长大点,就会辍学下地干活。于是妈妈经常骑着自行车每家每户的劝说,告诉那些家长学习的重要性。其实这在当时,并没有多大用处, 没有粮食,人活不下去,学习再好也没有用。甚至有些老师,会被家长拿着扫帚打出来。还好,母亲是本村的教师,外公在村里也有些威望,那些村民算是比较认可母亲,因此母亲总是被奉为上宾,在寒冷的冬天可以喝一口热茶。
父亲则是常年不在家的。犹记得当时父亲是开那种大货车,每出一次车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因此儿时的我对父亲的印记是比较浅的。不过仍有一件事记忆深刻,现今每每想起,感触也颇为深刻。我早已忘记那是几岁,应该还没有到入学的年龄。只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父亲顶着清晨的风雪,风尘仆仆的回家。我缩在母亲怀里怯怯的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姐姐们早已冲向前翻看着父亲带回来的东西,我又想去拿,又害怕。父亲大步的走过,一把搂住我,满脸的胡茬在我的脸上蹭蹭,扎的我只想逃。父亲爽朗的笑了。松开我:“去看,有什么好吃的。”于是我冲过去看到姐姐们一人拿着一代零食。兴奋极了,拿着自己的那份就跑开了,开心的吃着,仿佛是吃着天上人间独一无二的美味。其实说是零食,现在想来,就是透明的保鲜袋,里面装着碎的方便面,不,应该是干脆面。那是什么味道,干干的,有一点点咸,吃起来嘎吱嘎吱的响,但是很美味,我真的是觉得第一次吃到那么美味的东西。比起妈妈做的饺子,那真是香极了。直到现在,我也再没有吃过记忆中那么好吃的干脆面。
干脆面那弯弯曲曲的面饼,像是儿时不断跑来跑去的我,与那时候时光的相交,总是相交又会离开,又不知哪一日,又再一次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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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三个姐姐,是一件即痛苦又幸福的事情。
从小我就没有人生自由。总是被姐姐拎着做这做那,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稍微做的不对就会挨打。我与姐姐的那些事真是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留给我记忆深刻的,也许应该说是留给我身体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我哭着闹着非要去参加姐姐同学的生日聚会。你要知道,当时蛋糕对我的诱惑大过任何阻挠。姐姐没办法只能带着我。但是我从小就顽皮啊,在别人家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玩,一头撞在端着长寿面的阿姨怀里。于是那满满一碗面,顺着我娇嫩的胳膊滑了下来。可想而知,当时我站在那里,哀嚎的声音令院子里的牛都战战兢兢了。后来回家时,那家人把剩下的蛋糕都装给我让我带回去,可是身体的疼痛根本无法令我再多看一眼美味的蛋糕。姐姐也沮丧极了,背着我缓慢的挪回家,站在院子门口不敢进去。直到母亲听到我俩的哭声,冲出来问怎么回事。姐姐才一五一十的说了。母亲骂姐姐为什么烫伤了不赶紧带回家,姐姐哭着说害怕回家挨打。现在想到这事,我又好笑又想落泪。笑姐姐的当时的胆小,又为姐姐当时的无助感到心酸。每当看到我胳膊的烫伤印,我都会想起这事。我想我会一直把这个故事讲下去,讲给我的孩子,告诉他小孩子要听话,告诉他,姐姐对我的爱。
后来我长大了,姐姐们也长大了。记忆中的事越来越淡。不过总有那么一丁点星火,会一直亮着,像见证我的人生轨迹,见证我与村庄的轨迹。
如果用一个几十光年外足够大倍数的望远镜,以光速追随着,看向当时那个我,我会一直在屋里吃着人间独一无二的美味,一直趴在姐姐的背上哭泣。 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