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无聊的冬日来了。
跟外省其他地方不同,冬日的广东等不来破破烂烂的白雪桌布,也等不来被烟熏黑的厨房顶,只能看到肋骨般的枝桠落在清晨的风里。穿行在食堂的人也变得少了,沉闷的呼喊声染黑了浑浊灰黄的光线。日子因为寒冷无聊而变得坚硬,像是一块去年的面包。用钝了的刀割一小块下来,也没什么胃口,反倒显得更加难以下咽。
我吃了几口,又忍不住想去年的面包在去年那会儿,会不会还是新鲜的。
兴许是的,总带着点刚烤出来的香气,也总比现在的柔软一些,温柔一点。
坐在对面的朋友也没什么食欲的模样,一边吃一边用像是在聊“今天的阿姨打菜的手又抖了”的语气跟我说话。
“前两天我好像遇到你的读者了。”
“……谁?”
“我也不认识,就是走在食堂里看到的。大概早上六点多的样子,一个小姑娘,扎着马尾,穿着校服,好像是个高中生的样子。”她努力回忆着,但连比划的手势都难得摆,“一边翻手机一边苦着脸说怎么还不更新之类的。”
我咬了一口面包,没说话。
“然后我就有点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巧不巧,发现是你的帖子。”
“这你都认得出来?我不是在匿名论坛上更的吗?”
“你不是给我看过几篇吗?内容是一样的,总不能撞上抄袭了吧?”
那块面包还是很难吃,也许是因为冬天到了,它自然硬的更快一点。也可能是阿姨今天随手从市场里抓了几个临过期的就丢过来了。又或者它就是那块去年的面包,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放了一年,变成了如今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我专注在跟面包的斗争上,任由朋友话家常地把事情说下去。
“我那个时候突然有一股冲动,就走过去跟她说,你不知道这个作者坑了吗?”
我手里的面包掉在桌上了,我犹豫了两秒钟,重新把它捡起来,一块一块撕扯着。
“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就很生气啊,生气了一阵子就有些难过,说怎么能这样啊——都写了一整年了,怎么说坑就坑了。还说自己每隔两三天就会上去看一看,还写了很多鼓励和夸奖的话……诸如此类的。”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要从那些零零碎碎的回复里找到一些熟悉的印象。但很可惜,那块面包太难吃了,我已经啃不下去了。
外面的风呼呼地吹,凝固的砂糖落在面包的干燥枯黄的表皮上,黏在那里,硬邦邦,像是小范围的属于南方人的雪。落在日复一日无趣的工作间把手上,落在清脆作响的食堂碗筷上,落在那碗粘稠而又难以下咽的冬日里。
于是我把撕到一半的面包放下了,问我朋友,“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朋友看了看我,又说你不想知道后面她说什么了吗?
我问那个妹妹说了什么?
朋友说她气了一阵子,还说以后都不蹲这个ID的文了,然后就把你的帖子从收藏里取消了。隔了一会儿,又加了回来,说至少前面写的挺好的,还是可以偶尔看看。
“那看来面包的保质期还挺长的。”
“……什么东西?”
她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我也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但我记得这是一个无趣的冬天,空洞岁月的小麦粉流泄到了漏斗里,在齿轮间按部就班地绽放,最后散发出短暂的香气,又消失在寡淡的清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