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落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应急红灯在病房内投下血色的阴影，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诡异而不真实。晓星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抱着头，仿佛在抵抗某种无形的痛苦。母亲试图靠近他，却被父亲伸手拦住。
“离他远点，”父亲低声警告，枪口微微下垂，但眼神依然警惕地盯着门口，“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站在父亲身后，心跳如擂鼓。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沉重得像是要压垮呼吸。
“他们说的植入物激活是什么意思？”我小声问父亲。
父亲没有回头，声音紧绷：“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三年前那些人给晓星注射的不仅仅是神经毒素...”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父亲示意我们保持安静，自己慢慢挪到门边，从门上的小窗向外窥视。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外面的人...都倒下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就像突然睡着了。”
晓星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我们转头看去，发现他正努力试图站起来，眼神中交替出现清醒与迷茫。
“必...须...走...”他艰难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们...不是...来帮忙的...”
母亲挣脱父亲的手，冲到晓星身边扶住他：“谁不是来帮忙的？星星，你知道什么？”
晓星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那瞬间我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哥哥——冷静、锐利，甚至有些冷酷。
“那个‘记者’，他不是外国情报机构的。”晓星的声音突然流畅起来，但语调毫无起伏，像是机器在说话，“他是‘创世科技’的首席安全官。三年前给我注射的不是普通神经毒素，而是纳米机器人集群。现在他们正在激活它们。”
父亲震惊地看着晓星：“纳米机器人？这不可能...那种技术还不存在...”
“存在，而且已经存在很久了。”晓星的表情依然机械，“创世科技是林氏集团的地下研究部门，专门开发意识控制技术。他们需要一个测试对象，一个能够长期观察而不被怀疑的对象。”
我感到一阵恶心：“所以这一切...腐败网络、绑架、药物...都是为了...”
“为了创造一个完美的实验环境。”晓星接话，“让我处于被孤立、被同情的状态，方便他们观察纳米机器人在人脑中的长期表现。”
门外突然传来电子锁开启的声音。父亲立即举枪对准门口，但门没有被推开，而是墙上的电视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中年男子。
“晚上好，陈家人。”男子微笑着说，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抱歉以这种方式打扰，但时间有限，我们需要回收我们的资产。”
“资产？”母亲愤怒地喊道，“我儿子不是资产！”
屏幕上的人点点头，神情像是老师在表扬一个聪明的学生：“说得对，李女士。严格来说，晓星不是资产——他大脑中的纳米机器人集群才是。但遗憾的是，它们已经与他的神经网络深度融合，无法分离。”
父亲的手指扣在扳机上：“你们想要什么？”
“很简单，”屏幕中人说道，“晓星脑中的纳米机器人已经开始按预定程序重组他的神经网络。大约十分钟后，这个过程将不可逆。届时，他将成为我们完美的‘信使’——一个活着的传输装置，能够接收和传递信息而不被察觉。”
我忽然明白了：“所以所谓的腐败网络...只是为了掩盖这个实验？”
屏幕中人赞许地点头：“聪明的小姑娘。是的，警方腐败的故事是个完美的掩护，让所有人都关注权力和金钱，而忽略了真正的技术革命正在他们眼前发生。”
晓星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眼睛翻白。母亲紧紧抱住他，无助地看着屏幕：“停止它！无论你们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谈！”
“太迟了。”屏幕中人的声音几乎带着惋惜，“程序一旦启动就无法停止。但我们可以提供...升级选项。”
父亲冷冷地问：“什么选项？”
“让晓星成为我们中的一员，而不是简单的工具。”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复杂的协议文件，“他将继续看起来像你们的儿子、哥哥，但实质上将成为创世科技的活体实验数据和传输节点。作为回报，你们全家将受到保护，并获得...相当可观的补偿。”
“否则？”父亲问，声音如冰。
屏幕切换到走廊监控画面，显示多名持枪黑衣人正在逐一检查倒在地上的警卫。他们动作专业而高效，明显不是普通犯罪分子。
“否则我们将不得不采取更极端的手段回收资产。”屏幕中人的声音冷了下来，“选择吧，陈警官。为你家人着想。”
就在这时，晓星突然停止了颤抖。他缓缓站直身体，眼神完全变了——冷静、锐利，充满一种非人的智慧。
“不必选择。”他说，声音平稳得可怕，“我已经完成了同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屏幕中的人。
“什么？”屏幕中人明显惊讶，“这不可能，预设程序还需要...”
“你低估了人脑的适应性。”晓星微微一笑，那笑容既熟悉又陌生，“三年来，我不是被动接受这些纳米机器人的。我在学习它们，理解它们，最终...控制了它们。”
他伸出手，手掌上方几厘米处的空气似乎开始 shimmer，像是热浪中的蜃景。然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病房内所有电子设备同时亮起，包括那些本该因停电而关闭的仪器。
“不可能！”屏幕中人惊呼，“这需要...”
“需要完全的双向同步，是的。”晓星接话，“你们的纳米机器人不仅在改变我的大脑，我的大脑也在改变它们。现在它们响应的是我的意志，不是你们的程序。”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声。一个焦急的声音喊道：“陈警官！我们是内部调查组的！请开门！”
父亲警惕地看着晓星，又看看屏幕。屏幕中的研究人员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急警报的闪烁画面。
晓星向门口走去。父亲举枪对准他：“站住！你到底是谁？”
晓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们。那一刻，我看到了哥哥熟悉的影子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我还是我，只是...更多了。”他轻声说，“现在请开门，爸爸。那些人是来帮忙的。”
父亲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我上前挪开椅子，打开了门锁。
门外站着几名穿着防弹衣的警察，领头的正是之前在表彰大会上质疑父亲的年轻“记者”。但他现在穿着警服，肩章显示他是某种特殊行动的指挥官。
“特殊技术调查科，代号‘织网’。”他亮出证件，快速扫视房间，“我们时间不多。创世科技已经启动自毁程序，整栋楼将在十五分钟内疏散。”
他看向晓星，眼神复杂：“你稳定了？”
晓星点头：“暂时。但他们已经知道失去了控制，很快就会采取更极端的措施。”
“极端措施已经开始了。”年轻警员严肃地说，“楼下来了不少‘清洁工’，带着重火力。我们得马上走。”
父亲皱眉：“‘清洁工’？”
“创世科技的私人武装，专门处理...麻烦。”年轻警员示意我们跟上，“路上解释。现在，走紧急通道。”
我们迅速离开病房。走廊里倒着多名警卫，但年轻警员确认他们只是被非致命武器击晕。晓星经过时，轻轻触碰了几个倒地的警卫，他们的呼吸似乎立即平稳了许多。
“纳米机器人可以执行简单的医疗指令。”晓星解释，看到我们惊讶的表情，“某种程度上，我现在是一个移动医疗站。”
紧急通道里，我们快速向下移动。年轻警员——他自我介绍叫林涛——简要解释了情况。
“‘夜莺’行动从一开始就是针对创世科技的调查。”他边说边警惕地观察下方楼梯间，“陈警官的假变节是我们设计的，为了接近林氏集团高层。但我们没想到他们会直接针对晓星。”
父亲脸色阴沉：“你们用我的儿子做诱饵？”
林涛没有否认：“我们以为能保护他。但我们低估了创世科技的技术水平。他们给晓星注射的纳米机器人比我们知道的任何技术都要先进十年。”
到达五楼时，晓星突然停下，表情变得警惕：“他们来了。”
几乎同时，下方传来爆炸声，整栋楼为之震动。烟雾迅速从楼下蔓延上来。
“清洁工正在清除所有证据。”林涛脸色凝重，“包括我们。”
母亲抓紧我的手：“现在怎么办？”
晓星闭上眼睛，几秒钟后睁开：“东翼。有一条旧服务通道，不在建筑平面图上。我能...感觉到它。”
林涛惊讶地看着晓星：“你能感知建筑结构？”
“纳米机器人可以感知电磁场和建筑材料密度。”晓星已经开始向东移动，“跟我来。”
我们跟着晓星穿过一道不起眼的维修门，进入一个狭窄的通道。晓星仿佛对这里了如指掌，毫不犹豫地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
途中，父亲轻声问林涛：“那个副局长呢？他真的是腐败网络的头目？”
林涛摇头：“他是创世科技的棋子，但不是头目。真正的主使是林国雄的儿子——林天明。他父亲只是个幌子。”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妈妈弟弟的账户...”
林涛叹了口气：“是林天明设计的，为了制造混乱，让我们怀疑李女士。他很擅长让人互相猜疑。”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晓星伸手按在门上，几秒钟后，门锁发出咔嗒声，自动开启。
门外是一条小巷，两辆黑色SUV正在等候。但就在我们即将上车时，晓星突然僵住，眼神再次变得空洞。
“星星？”母亲担忧地抓住他的手臂。
晓星缓缓转头，声音变得机械而冰冷：“检测到远程覆盖指令。启动应急协议：清除所有威胁。”
他突然伸手掐住母亲的脖子，力量大得惊人。父亲和林涛立即上前试图拉开他，但被晓星轻易甩开撞在墙上。
“星星！不要！”我尖叫着，试图掰开他的手，但就像在掰钢铁一样纹丝不动。
晓星的眼神挣扎着，在清醒与机械之间切换：“跑...他们...控制了我...跑...”
林涛挣扎着爬起来，从怀中取出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设备快速操作：“我在尝试干扰控制信号，但需要时间！”
父亲的脸色突然变得决绝。他掏出枪，但不是对准晓星，而是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放下她，晓星。”父亲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否则我开枪。”
晓星——或者说控制他的那个东西——似乎愣住了。掐着母亲的手稍微松了一些。
“你...逻辑...矛盾...”晓星机械地说，“保护家人...是优先指令...”
“正是如此。”父亲坚定地说，“所以我不会让你伤害她。无论以什么代价。”
那一刻，晓星眼中的机械冷漠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我看到了哥哥的痛苦挣扎，看到了他在与控制自己的力量搏斗。
“爸...”晓星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帮...我...”
林涛突然大喊：“有了！我找到了主控制频率！但需要物理接入点！”
我立即明白过来：“纳米机器人的接收器在晓星体内？在哪里？”
林涛看着设备屏幕：“后颈，颅骨底部！有一个微型集线器！”
没有犹豫，我冲向晓星，伸手探向他后颈。他机械地试图阻止，但父亲突然上前抱住他，给我创造了几秒钟的机会。
我的手指在晓星后颈摸索，终于感觉到一个微小的凸起。不顾一切地，我用指甲狠狠掐入那个点。
晓星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控制母亲的的手终于松开，母亲瘫倒在地咳嗽不止。
晓星眼中的机械光芒闪烁不定，最终完全消失。他瘫软下来，被父亲紧紧抱住。
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林涛松了口气：“是我们的后援。”
但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小巷另一端。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英俊但冰冷的面孔——林天明本人。
他轻轻鼓掌，声音在寂静的小巷中异常清晰：“精彩，真的很精彩。没想到你们能抵抗到这一步。”
父亲举枪对准他，但林天明只是微笑。
“不必紧张，陈警官。我只是来提供最后一个选择。”他的目光落在晓星身上，“让他自愿加入我们，否则...”
林天明举起一个类似遥控器的装置。
“否则我按下这个按钮，激活纳米机器人的自毁程序。”他的声音冷如寒冰，“你们有十秒钟决定。十...”
父亲脸色惨白，枪口微微颤抖。
“九...”
母亲挣扎着站起来，挡在晓星身前。
“八...”
林涛悄悄移动，试图寻找射击角度。
“七...”
我看着家人，看着瘫软的哥哥，看着逼近的威胁。
“六...”
忽然间，一个计划在我脑中形成——疯狂，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五...”
我深吸一口气，向林天明迈出一步。
“我代替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