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别走(16)杀红毛鸡

就在父子俩讨论要不要把家畜赶尽杀绝的时候,十三娘却在娘家为生子的事情急得焦头烂额。回娘家的第二天,她就迫不及待地找村里有名的老医生把了一回脉。

完了,她问医生情况如何。但医生皱着眉头,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你说话呀。”十三娘追问。

他犹豫一会,才说:“这事有点不靠谱。”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十三娘焦急地问。

“没什么动静。”

“你再好好看看。”

“不用了,我看一次就够了。”

十三娘不甘心,要求他再给自己把一次脉。医生拗不过,只好又给她摸了一下脉搏。

但他还是说:“没有怀孕的迹象。”

“我结婚两年了,怎么没一点动静呢?”十三娘百思不得其解,让他解释一下原因。

老中医思忖片刻,问她;“你们多久行一次房?”

“心情好的话,我们每天都同房。”她直言不讳地说,“心情不好的话,我们十天半个月也不干那事。”

听完她的讲述,医生感叹:“难怪你的肚子这么久还没动静。”

“那是为什么呢?”

“同房时间不规律,所以你的肚子一直没起色。”

“那要怎么做呢?”

于是,医生对着她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她这才如梦初醒,说回去一定改正错误。

刚要走,医生又说还有一招很关键。然后她又坐下来,问:“还要注意什么?”

“你们采用什么方式同房?”

“就是传统的体位呀。”她低声说。

“你具体说说看。”

“我们大多数采用女下男上的方式造人,但也有特殊情况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才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就交换一下位置。”

“这么不行,你要采用点特殊手段才能迅速实现自己的愿望。”

“采用什么手段?”十三娘盼子心切,忙让他赐教。

医生不好意思向她传授房事秘诀,让她回去跟老公好好研究一下。如果两人实在摸索不出来,就去相关部门咨询一下这方面的专家。

随后,她又去找本村有名的仙婆子给自己出主意。

此人以算命为生,不仅能预测人的富贵,还能算出命中有几个儿女。据说找她算过命的人,十之八九都成了真。十三娘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她给人算命的场景,而且算出来的结果还超级准确。

她妈刚嫁给她爸的时候,曾经找她算过一命,说她未来有一子一女。但命中注定为钱伤脑筋,而且老了之后有可能食不果腹。事实证明,她妈的确生了一儿一女,而且家里确实没什么钱。往后余生会不会饿死在床上,她现在还不敢确定。

由于亲眼目睹过她的神功,十三娘没迟疑就去找她算了回命。仙婆子拿着她的手上下翻了几遍,问她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问问什么时候生个儿子。”她说。

“你结婚多久了?”

“两年多了。”

“那你为什么还没儿子呢?”

“我要是知道原因,还用来找你吗?”十三娘催促她,道,“你快帮我看看什么时候生一个出来?”

仙婆子拿着她的手思量一会,然后说:“从你的手相上看,你这辈子很难有儿子。”

“不会吧?”她紧张地问,“难道我命中注定没孩子?”

“你有孩子,但是女孩。”

“那也行。”

然后她又问:“我这辈子有几个女儿?”

“从你手上的纹路来看,应该只有一个女儿。”

“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孩子?”她有点失望,让仙婆子再仔细看看。

仙婆子摇着头,说:“我仔细看了,你的命就这样。”

得知自己没儿子,她又想问问自己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于是,她对仙婆子说:“你再帮我看看这辈子有多少钱财。”

“跟你妈一样。”仙婆子说。

“我这辈子没钱?”

“是的,你这辈子只能解决温饱问题。”

“我的命就这么差?”

“你也不算最差,有人比你更差。”

“我没儿子,又没钱。这还不算最差?”

“有人既没孩子也没钱,而且还一身病。”仙婆子说,“你虽然没有儿子,但有个女儿。最主要还没有病痛,而且能解决温饱问题。光这几点,你就比别人强很多了。”

她还是很不满意自己的命运,说没儿子、没钱的女人活着没盼头。

“那你想怎样呢?”仙婆子问。

她想了一下,说:“我想改命。”

“改命?”仙婆惊道。

“是的,我想改个好命。”

仙婆子二十岁就给别人算命,几十年下来,经她算过命的人至少有上千人。但截止目前为止,还没一个人要求她改命的。

于是,她问十三娘:“你想改什么样的命?”

“我想改个既有儿子,又有钱的命。”

“这事有点难办。”仙婆子若有所思地说。

“你办不到?”

“是的。”

“那谁能办?”

“改命是大事,只有一个人能办。”

听说有人可以办到,她满脸期待地问:“谁能帮我改命?”

“天爷爷。”仙婆子笑呵呵地说。

十三娘一下就蔫巴了,然后说:“你这不是拿我开心吗?我去哪儿找天爷爷改命?”

“天上。”仙婆子指着天,对她说。

她从小到大没听说头顶有天爷爷,更不知道他还能为人类改命。所以,她说:“先不说天上有没有天爷爷,就算真有老天爷,我也没法上去叫他改命呀。”

“那就没办法了。”仙婆子无奈地说。

改命心切的她,又问仙婆子有没有其他方法帮助自己实现梦想。

“如果你真想改命的话,也不是没办法。”仙婆子说,“只要你每天对着天上喊几声天爷爷,让他给你改命就行。”

“这么做有用吗?”

“你想知道有没有用,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她觉得这话有道理,当天回去就在娘家门囗对着天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老母亲以为她出了毛病,问她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我脑子很正常,一点都不糊涂。”她看着天,对老母亲说。

“既然你脑子不糊涂,那为什么对着天说话呢?”

“我叫天爷爷给我改命。”

“这世界哪有天爷爷?”

“世界上没有,但是天上有。”

“谁跟你说天上有老天爷?”

“仙婆子说的。”

“她一个算命的妇人,怎么知道天上有天爷爷?”

“我也不知道,”她想了一下,又说,“也许是她算出来的吧。”

“瞎扯。”老母批评她一句,然后把她往屋里拉去。

她挣脱母亲的手,说:“我还没把话说完呢,不能回去。”

“你别神经兮兮了,这么做一点用都没有。”老母说。

“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没用?”

“天上没人,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你怎么知道没人?”她说,“万一上面真有天爷爷呢?”

老母亲拿她没办法,只好退一边去了。然后她又站到门口,对着天上的白云念叨起来:“老天爷啊,请你看在我做后妈的份上帮我改个命吧。我要求不高,只要一个儿子,家里有花不完的钱就行。”

听完她的念叨,老母又插嘴了:“你的要求太高了,谁能满足你的愿望?”

“天爷爷能满足。”她看着天上说。

“要是真有这么灵验的话,人人都求老天爷改命了。”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更没法叫他改命了。”

然后她又看着天说了一些好听的话,比如说天爷爷大慈大悲、菩萨心肠之类的语言。过了好久,她才把目光从天上收回来。

老母亲把她拉回屋,问:“仙婆子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我这辈子无子无钱,只能解决温饱问题。”

“一个孩子都没有?”

“只有一个女儿。”

“你去那边做后妈,没有儿子地位不稳。”老母在原地踱了一会,说,“这可怎么办呢?”

“所以我才叫天爷爷帮我改命。”

“天离我们这么远,怎么帮你改命呢?”

“老天爷自有办法。”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她建议老母杀只鸡来供奉上天。但老母没养鸡,家里只有一只红毛鸡。

“杀你带来那只鸡吧。”老母说。

但她舍不得杀红毛鸡,让老母亲去隔壁邻居家买只小母鸡回来。

“自家有鸡,我为什么还要去外面买?”老母问。

“红毛鸡留着生蛋,我们另买一只小鸡回来杀。”

“鸡太贵了,我们买不起。”

“我掏钱,你去买吧。”

老母亲还是不愿意花这份钱,坚持说杀红毛鸡。

“我想留着它给你们生蛋吃。”十三娘说,“红毛鸡生的蛋又大又有营养。”

“不用了,你把它杀了吧。”老母说,“我们要吃蛋的时候,再去买几个回来就行。”

十三娘没办法,只好去抓鸡。红毛鸡看见她抓自己,马上往她手上啄了几下。

“红鸡鸡别怕,你忍忍就过去了。”她抓住鸡爪子,说。

知道自己即将挨刀子,不怕是不可能的。她刚把鸡抓出来,红毛鸡就从她手上飞了出去,

“你跑哪儿去?”十三娘一边追,一边喊。

就在悬命一线的时刻,红毛鸡突然使出平生的力气一把飞到了树上。十三娘只能望树兴叹,说这下没法杀鸡了。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小侄子突然跑了过来。

“你来得正好,赶紧帮忙抓鸡。”她对孩子说。

于是没多大工夫,两人就把鸡逮住了。她一边拔鸡毛,一边对鸡说:“我也不想杀你,但又不得不杀。”

红毛鸡气得姑姑直叫,似乎在说:“你这不是说废话吗?”

“我没说废话,而是迫不得已。”十三娘对红毛鸡说,“为了实现我的梦想,只有委屈你了。”

把红毛鸡脖子毛拔光后,她正要往鸡脖子抹刀子,侄子突然指着鸡屁股对她说:“你等等,有个蛋卡在屁股上。”

十三娘这才想起现在正是红毛鸡下蛋的黄金时刻,于是忙把刀放了下来。但那个蛋就像跟她作对似的,等了好久也不下来。

她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于是把手伸进去抠了起来。结果,她不但没把鸡蛋抠下来,还把红毛鸡惹毛了,然后“扑通”一下又飞了出去。

“你别做那些无用之举了,一点用都没有。”她朝红毛鸡跑过去,说,“毛都拔了,你今晚跑不了了。”

侄子挡住她,说:“鸡都跑了,你就别杀了吧。”

“鸡毛都拔了,不可能不杀。”

“它还没生蛋呢,杀了可惜,”

“那也没办法,谁叫我命不好呢?”

“你命不好跟鸡有什么关系?”

“我需要它改命。”

侄子听得一头雾水,问她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别多问,你赶紧帮我抓鸡。”

孩子没辙,只好配合一起抓鸡。两人绕着门口转了好几圈,才在杂物堆里把红毛鸡抓获。

“抓住了。”侄子把鸡给她,说。

“行,你去拿刀过来。”十三娘吩咐道。

侄子跑进厨房,很快把刀拿了过来。这次她没说废话,一刀下去就把红毛鸡杀了。

把它扔到地上的时候,红毛鸡还拼死挣扎了一下。但没过多久,它就闭上眼睛不动了。

“死了。”侄子说。

“你去给我打盆热水过来。”

“好的。”

没一会儿,孩子就端着热水走了过来。她把红毛鸡扔进开水烫了一下,就拿出来拔毛了。

侄子拿着那两个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鸡蛋,问十三娘:“为什么鸡死了,蛋就这么容易抠出来呢?”

“鸡死了就憋不住了呗。”十三娘随口说道。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鸡蛋。”

“那你把它们拿回去玩吧。”十三娘说,“这是红毛鸡为人类作出的最后贡献,你拿回去好好吃一顿。”

“你不吃吗?”

“我家里有。”

“好吧。”

半小时后,十三娘从锅里捞起煮熟的红毛鸡,然后把它放在簸箕上拿到门口对着天供奉。

奉天前,她先对红毛鸡说了一番抱歉的话。

“红鸡鸡,主人本来不想杀你。但是主人为了生个儿子,只好牺牲你了。希望你原谅主人,别恨我无情。但凡家里多一只鸡,我也不会杀你。”

跟红毛鸡说完后,她才对着天空又把早前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然后,她又诚心诚意地对天说:“老天爷呀,我为了改命把最心爱的红毛鸡杀了。希望你开开恩,赐我一儿。”

孩子听了咯咯地笑,问她这是在干什么。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事,你快回家去。”她赶着孩子,说。

“我不回去。”孩子绕着她转圈,说,“我要留下来吃鸡腿,”

“你先把蛋拿回去,然后再过来吃饭。”

孩子走后,她趁周围没人,又悄悄跟天爷爷说了一番好听的话,才把鸡拿回厨房炖了一锅美味可口的鸡汤。

起锅前,她又对红毛鸡默哀几秒,才把锅端上饭桌。侄子一边吃着香喷喷的鸡肉,一边说:“没想到红毛鸡这么香。”

十三娘趁机说:“它下的蛋更香。”

“那你怎么不留着它下蛋?”

“你奶奶没养鸡,所以我才杀了它。”

“我家有鸡呀,你可以跟我们换一只杀。”

“你怎么不早说呢?“十三娘责怪他说,“你要是早说,我就不会杀它了。”

“我没想起来。”

老母亲说:“杀都杀了,你就别啰嗦了。”

“你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鸡,记得拿去我家交换。”侄子说。

“我家没鸡了,唯一一只老母鸡要留着生蛋。”

“你为什么不抓老母鸡给我奶奶呢?”

“那鸡太老了,而且下的蛋没红毛鸡下的蛋美味。我本来打算抓这只鸡回来下蛋,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它杀了。”

“太遗憾了。”

“行了,你别感叹了,赶紧吃吧。”

半小时后,红毛鸡就这样被消灭了。侄子打着饱嗝,说:“太香了,要是明天再来一只红毛鸡就好了。”

“明天你从家里抓一只鸡过来,我负责掌厨,”

“那不行,我妈肯定不会同意。”

“小气鬼,回家去吧。”

走之前,十三娘把最后剩下的两只鸡爪子和汤水一起打包让他拿了回去。

收拾完后,她原想找仙婆子打听一下有关天爷爷的情况。路过大哥家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刚走进院子,她就听见嫂子大骂侄子是乞丐的命。出于好奇,她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下。

得知孩子是因为收了鸡汤而被老妈修理之后,她吓得撒腿就跑。从仙婆子那里回来,她看见家里多了一只鸡,问老母是怎么回事。

“你侄子拿过来的鸡。”老母说。

她仔细一看,发现那只鸡正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小母鸡。于是,她又问老母亲:“这是我送给他们的鸡,他们为什么又退回来了呢?”

“你嫂子说她家有鸡,不需要你送。”

“她家的鸡是她的,这是我送的礼。他们怎么能退回来呢?”

她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把鸡送过去。正要出门,老母却阻止了她。

“既然她还回来了,你就别送回去了。这么一来二去的,外人看见了不像样。再说,你嫂子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十三娘的确知道嫂子比她更疯狂,不但对自己的父母呼来喝去,而且对自己的孩子也是非打即骂。她还没嫁人之前,就无故被她骂了几次。

有一次端午节,十三娘叫侄子上奶奶家吃饭,她不但不给孩子过来,还骂她黄鼠狼给你拜年,不安好心。

“我叫孩子去奶奶家吃饭,怎么不安好心呢?”十三娘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你平常为什么不叫他过去吃饭?为何偏偏过节的时候才叫他去凑热闹?”

“我们平时没做好吃的,孩子也不愿意过去呀。”

嫂子不仅没让孩子过去,还用扫帚把她赶了出去。回家后,她把事情跟老母一说。

老妈说:“她不让孩子过来就算了,你以后就别去叫他了。”

后来,她又平白无故找碴,把十三娘骂得狗血淋头。虽然十三娘感到很憋屈,却不敢跟她硬来。因为她大哥是老婆奴,且没一点主见,家里的事都是嫂子说了算。

见识过她的火爆脾气之后,十三娘每次路过他们家都绕道而行。结婚后,她就跟她没什么来往了。

老妈这么说了,她只好止住了脚步,然后把鸡放回了鸡罩里。她看着那只小母鸡,对老母亲说:“早知道她把鸡送过来,我就不该杀红毛鸡。”

“鸡都吃进肚子里了,你还说这样的话?”老母说,“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那明天也把这只鸡一起杀了吧。”

“我只是觉得红毛鸡比这只鸡能下蛋,而且下的蛋比较大。要是她早一点把鸡拿过来,红毛鸡就不用死了。”

话一说完,侄子又拿着从红毛鸡屁股里抠出来的蛋进来了。

“怎么回事?”十三娘问他。

“我妈不给我要,叫我送回来给你。”孩子哭着说。

“唉,真是白浪费我的红毛鸡。”十三娘一边感叹,一边接过那两只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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