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恐秦兵至赵而败从约,念莫可使用于秦者,乃激怒张仪,入之于秦。——《资治通鉴》第二卷
公元前334年,赵国国宾馆,苏秦府邸门口站立着一名衣衫褴褛的汉子。近前细看,汉子的脸颊上隐隐有几处尚未消除的淤青,神情落寞。
这位汉子就是张仪。张仪是魏国人,出生年月不详,死于公元前309年。张仪此次专程来赵国是前来投奔苏秦的。多年前,张仪与苏秦一同在鬼谷子门下学习,所以,他们是师兄弟的关系。如今,苏秦虽然尚未成为六国纵约长,但已经成功说服燕国与赵国进行合纵,地位显贵。张仪来投奔于苏秦,就是希望苏秦念在他们多年师兄弟的情分上,收留他,给他口饭吃。
其实,张仪并不愿意依靠别人求得富贵,他此次前来求苏秦,实在是被逼无奈。张仪毕业后,也曾到诸侯各国找工作,希望遇到能够赏识他的才能的诸侯。
有一天,张仪来到楚国,楚国的国相知道他的才能,害怕张仪将来会取代自己的地位,便假惺惺地邀请他去喝酒。席间,楚相丢失了一块玉璧,他的门客们众口一辞怀疑到张仪的头上,说:“张仪贫穷,品行鄙劣,一定是他偷去了宰相的玉璧。”于是,他们不由分说地把张仪拘捕起来毒打。
当时的情境张仪心里了然,如果自己承认,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张仪始终没有承认,他们见张仪骨头硬,加之做贼心虚,最终只好释放了张仪。
张仪回到家里,他的妻子又悲又恨,说:“唉!您要是不读书,不去游说,又怎么会受到这样的屈辱呢?”张仪对他的妻子说:“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他的妻子笑着说:“舌头还在呀。”张仪说:“这就够了。”
是的,只要舌头还在,张仪坚信总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不过现在,张仪需要他的同门师兄弟苏秦的帮助,需要苏秦伸出手来,把他从人生的最低谷中拉出来。
到了苏秦的府邸,张仪满怀希望地呈上名帖,求见苏秦。但不知为什么,苏秦要么告诫他的门人不要帮张仪通报,要么推托公务繁忙无法接见,既不让张仪走又不与张仪见面。如此过了好几天,苏秦才接见张仪。
令张仪始料不及的是,会见时苏秦竟然完全没有顾念曾经的同窗情谊,他自己高坐于上,享受着美味佳肴,却让张仪坐在堂下,吃奴仆侍妾吃的粗劣饭菜。
如果只是如此,张仪也就忍了,谁叫自己有求于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令张仪更加难堪的是,苏秦在宴席即将结束时,无比傲慢而盛气凌人地责备张仪说:“凭您的才能,却让自己穷困潦倒到如此地步。我难道无法推荐您让您富贵吗?只是您不值得录用罢了。”说完,他就让人把张仪打发走了。
张仪来投奔苏秦,自以为大家是老同学老朋友,能够求得好处,不料反而被苏秦狠狠羞辱了一番,岂能不生气?张仪忿而离开,准备靠自己的才能闯出一番天地,再也不受苏秦的鸟气。然而,此时的东方六国诸侯都以苏秦为相,如果张仪在这六国谋求出路,最终还是无法跳出苏秦的势力范围。而且,张仪自认为,以自己的才能,东方六国没有哪个诸侯是真正值得他侍奉的。
张仪考虑再三,决定前往秦国。因为当今天下,只有秦国能侵扰赵国,能提供给他与苏秦进行对抗的职位。
说走就走,但离开了苏秦的府邸张仪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身无分文。前年,苏秦在秦国碰壁,结果“穷游”回洛阳,如今,却是张仪要“穷游”去秦国。宿命,难道真的有冥冥之中注定的宿命?
前往秦国的道路漫长而艰难,张仪一路走走停停,几度差点放弃。但每当在张仪意志消沉的时候,苏秦那张傲慢、无情、可恶的臭脸就浮现在他眼前,令他重新燃起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信念。
如此不知走了多少时日,张仪终于遇到一位好心人。这位好心人让张仪搭上他的马车,对张仪不仅客气,而且十分照顾。到了秦国,到了咸阳,这位好心人甚至还花重金帮张仪找门路,让张仪顺利见到秦惠王。
此时的秦惠王,正因为苦无应对苏秦搞的那个合纵的对策而心烦意燥、坐立不安,当他听完张仪以连横破合纵的建议,立刻把张仪当作救苦救难的救世主,对张仪赞赏有加,奉为上宾。因此,张仪在秦国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只是时间问题了。
张仪回到住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位资助自己的好心人,并坦言将来一定与他共富贵,不料那好心人却说要告辞离去。张仪诧异问道:“依靠您鼎力相助,我才得到显贵的地位,如今正是我报答您的恩德的时候,为什么要走呢?”好心人神秘一笑,说出了一番令张仪意想不到的话来。
他说:“我其实并不了解您,真正了解您的是苏秦苏先生。苏先生担心秦国攻打赵国,破坏合纵联盟,认为除了您没有谁能掌握秦国的大权,所以激怒先生,然后派我暗中供您钱财,帮您接近秦惠王。这些都是苏先生谋划的策略,如今张先生您已被重用,请让我回去复命吧!”
苏秦为何要无情羞辱张仪?或者说苏秦的谋划是什么?原来,在苏秦成功游说燕国与赵国后,秦国派犀首为大将攻打魏国,大败四万多魏军,活捉魏将龙贾,攻取雕阴,又要引兵东下。苏秦担心秦兵到赵国会挫败联合各国的计划,又考虑到除了张仪没有其他人合适到秦国去用计,于是暗中派人前去游说张仪前往赵国投靠苏秦,之后又故意羞辱张仪,用激将法挑动张仪前往秦国,希望张仪到秦国后,能够配合苏秦的计划,让秦国不要出兵攻打赵国,破坏合纵。
好心人说完原委,接着又把苏秦对他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张仪,苏秦当时对他说:“张仪是天下最有才能的人,我大概比不上他呀。如今,幸亏我比他先受到重用。而能够掌握秦国权力的,只有张仪才行。然而,他很贫穷,没有进身之阶。我担心他满足于小利而不能成就大的功业,所以特意把他召来羞辱他,以此来激发他的意志,您替我暗中侍奉他。”
张仪听完这话,再回想之前的种种遭遇,恍然大悟,不禁感叹说:“唉呀,这些权谋本来都是我研习过的,而我却没有察觉到,我没有苏先生高明啊!况且我刚刚被任用,又怎么能图谋攻打赵国呢?请替我感谢苏先生,苏先生当权之时,我张仪一定好好配合苏先生的计划,不去攻打赵国。”
那么张仪是如何配合苏秦的合纵计划呢?下次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