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问他们一句:“值得吗?”
海鸥飞过湛蓝的海面,碧波无垠的海水映照出它们操劳的剪影,它们飞得太快了,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多么疲累又多么坚定,仅仅为了觅食,把养分带回去,给它的孩子们。
那些把大张着嘴,高昂起头颅,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的小东西,甚至不知道养育它们的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被寄予了怎样的情感,它们只是大张着嘴,天生如此,注定如此。
一只老鹰要从海鸥嘴里抢食,带回去给它的孩子。它们展开了速度的较量,为一条鱼争锋相对,比以前更为激烈地争锋相对。
如果没有牵挂,海鸥会这么不容易被打败吗?如果没有牵挂,海鸥会这么容易被打败吗?
也许一切都不会改变,只是双方都加重了砝码,而这砝码无法衡量出精准的数据,一旦拥有,便无限沉重。
被打败的海鸥没有时间为自己的失败而忧伤,它变得比以前更加坚强,它有了比自己的悲伤更在意的东西;没有被打败的海鸥没有时间为自己的胜利而骄傲,它变得比以前更稳重,它有了比自己的骄傲更在意的东西。
老鹰也是一样,它的胜利是另一个牵挂者的失败,它的失败是另一个牵挂者的胜利,可它们的爱意没有任何差别。
这你死我活的敌人在某些方面竟如此一致,意外相似。
他们一次次地出发,又一次次地归来,无限地重复着,无限地劳累着。可重复因为有了牵挂,失却了乏味;劳累因为有了爱意,失却了挣扎。
付出,在他们的脑海里转变、加工,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另一种东西,没人能解释得清这是个什么东西,因为它不遵循万物变化的定律,既不守恒也无逻辑。
他们不在乎付出了多少,也不在乎能否得到回报。这样痴傻的念头竟长久地存在于世,甚至被普及化,当然化,成了和阳光雨露一样自然的存在。
原来,最理所当然的事情才是最不可理喻的,最不可理喻的东西蔓延在世间的各个角落,被我们忽视,被我们享用,以代代相承的方式渗透进所有时间里,又消散在所有空间里。
后来,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长出了第一根羽翼,见到了第一片海。
这个无尽美妙的世界具有滔天巨浪般的诱惑,朝夕的相伴如何能与之抗衡?
最是遥不可及的,最能勾人心魄,最是触手可及的,最能不屑一顾。
它们终于飞出了第一片海,未来还有无尽的海等待着它们。
是的,无尽,多么诱人、宏伟的词啊!这个有尽头的生命就该投掷进无尽的波涛里去,才能获得些许的生命回响,才能算是真正来这一遭!
直到,它们也有了牵挂。
那些看着孩子的背影的海鸥们,知道那些背影终将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它们彼此理解,彼此知晓,懂得这个建立在不守恒的定律上的宿命是为了什么。
加入这场阵营的海鸥,都不会问彼此到底值不值得。倘若它们相见,便说一句:“你也来了?”
“是呀。”被问的海鸥会这么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