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李蠹国:五代文人衰败之前提——四十年之党争互相倾轧

牛李蠹国:五代文人衰败之前提——四十年之党争互相倾轧

摘要

中唐穆宗至宣宗年间,以牛僧孺、李宗闵为代表的“牛党”与以李德裕为代表的“李党”,展开了长达四十余年的政治倾轧,史称“牛李党争”。这场党争并非单纯的政见分歧,而是交织着门第出身、科举取士、权力分配与个人恩怨的复杂博弈。党争之下,中枢决策沦为派系角力的工具,官僚体系陷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内耗,曾支撑盛唐文明的文人阶层逐渐丧失政治理想与治理能力,最终在唐末战乱中走向衰败。本文以牛李党争的发展脉络为线索,剖析党争对唐代政治生态、文人阶层及社会治理的破坏性影响,论证其作为五代文人衰败“前提”的历史逻辑——党争不仅耗尽了文人阶层的政治生命力,更瓦解了唐王朝的统治根基,为五代乱世中文人的边缘化埋下伏笔。

引言

自安史之乱(755-763年)后,唐王朝由盛转衰,藩镇割据、宦官专权、财政枯竭等问题接踵而至,然真正从内部蛀空王朝统治、摧毁文人政治根基的,当属穆宗长庆年间(821-824年)爆发的牛李党争。这场持续四十余年的派系斗争,贯穿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五朝,几乎与中唐后期的历史进程同步。

传统史学对牛李党争的评价多聚焦于“政见分歧”,如牛党主张“科举取士”、反对对藩镇用兵,李党坚持“门第优先”、主张强硬对待藩镇。但深入史料便会发现,党争后期早已脱离“政见”范畴,演变为纯粹的权力倾轧——牛党上台则贬斥李党成员,李党执政则清算牛党旧部,甚至连文学偏好、私人恩怨都成为攻击武器。正如《旧唐书·李宗闵传》所言:“两党倾轧,垂四十年,缙绅之祸,莫烈于此。”

文人阶层作为唐代政治的核心力量,自初唐起便以“致君尧舜”为理想,以科举入仕为路径,支撑起盛唐的官僚体系与文化繁荣。然而,牛李党争将文人卷入派系斗争的漩涡,使其逐渐背离“经世致用”的初心,沦为权力博弈的工具。党争不仅导致中唐政治腐败、治理失效,更摧毁了文人阶层的政治生命力与社会公信力,使其在唐末黄巢起义(875-884年)与藩镇混战中失去庇护,最终在五代十国(907-979年)的武人政权中走向衰败。因此,剖析牛李党争的本质与影响,是理解五代文人衰败的关键前提。

一、牛李党争的起源:门第与科举的对立

牛李党争的根源,可追溯至中唐时期“门第贵族”与“科举新贵”的阶层矛盾。自魏晋南北朝至初唐,门阀士族长期垄断政治资源,以“九品中正制”为核心的选官制度,使“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成为常态。直至隋炀帝创立科举制、唐太宗完善科举体系,寒门子弟才得以通过读书应试进入官僚阶层。到中唐时期,科举出身的官员数量逐渐超过门第出身者,形成了与传统士族相对立的“科举新贵”群体——这一群体正是牛党的核心力量,而李党则以传统门阀士族为根基。

(一)牛党:科举新贵的利益代表

牛党的核心人物牛僧孺(779-847年)、李宗闵(?-846年)均为科举出身。牛僧孺于唐德宗贞元二十一年(805年)登进士第,李宗闵则于唐宪宗元和三年(808年)中制科。值得注意的是,元和三年的制科考试中,牛僧孺、李宗闵与皇甫湜联名上书,痛陈时政弊端,直指宰相李吉甫(李德裕之父)的政策失误,史称“元和对策案”。此次事件成为牛李党争的“导火索”——李吉甫因不满三人对自己的批评,向宪宗哭诉,最终牛僧孺、李宗闵被外放为地方官,未能进入中枢。

“元和对策案”的本质,是科举新贵对门第贵族垄断政治权力的挑战。牛僧孺、李宗闵出身寒门,无世家背景,只能通过科举入仕,而李吉甫出身于关陇士族(其祖父李栖筠为唐代中期名臣,官至御史大夫),属于传统门阀阶层。三人的“对策”不仅是对时政的批评,更是对“门第优先”选官制度的否定——他们主张以“才能”而非“出身”选拔官员,这直接触动了以李吉甫为代表的门阀士族的利益。

此后,牛僧孺、李宗闵逐渐聚集了一批科举出身的官员,形成了“牛党”。这些官员多来自地方寒门,对门阀士族的特权抱有不满,主张扩大科举取士的规模,限制门阀子弟的入仕渠道;在施政上,他们倾向于“维稳”,反对对藩镇用兵(担心战争加重百姓负担,影响自身政绩),主张通过“安抚”手段缓和藩镇与中央的矛盾。

(二)李党:门阀士族的政治坚守

李党的核心人物李德裕(787-850年),是李吉甫之子,典型的门阀士族代表。李德裕虽未参加科举(因门第出身可直接入仕),但自幼博览群书,才华横溢,成年后以“门荫”入仕,历任浙西观察使、西川节度使等职,最终官至宰相。李德裕对科举制度抱有强烈的批判态度,认为科举出身的官员“浮华浅薄”,只会空谈义理,缺乏实际治理能力;而门阀子弟自幼接受家族政治熏陶,更懂“治道”。

李德裕的观点并非无的放矢。中唐时期,科举制度逐渐暴露出弊端——由于科举考试以诗赋、经义为主,部分考生只注重文采,忽视实务,甚至通过“行卷”(向考官呈送诗文)、“通关节”(贿赂考官)等手段获取功名。李德裕曾在《请罢进士科疏》中批评科举:“进士科始于隋,盛于唐,然今之进士,多务浮华,不习实务,登科之后,鲜能称职。”他主张恢复“门荫”制度的主导地位,让门阀子弟重新掌控中枢权力。

在施政上,李党主张“强硬”——对内严惩贪官污吏,整顿吏治;对外坚决打击藩镇割据,维护中央集权。李德裕任宰相期间(武宗会昌年间),曾平定昭义节度使刘稹的叛乱(844年),削弱了藩镇势力,史称“会昌中兴”。这一政策与牛党的“安抚”主张形成鲜明对比,本质上是门阀士族对“中央权威”的维护——传统门阀与中央政权利益绑定更深,更希望通过强化中央集权来巩固自身地位。

(三)党争的爆发:权力分配的矛盾激化

牛李两党的对立,本质上是“利益分配”的矛盾。中唐时期,官僚体系的编制有限,中枢官职(如宰相、御史大夫、六部尚书)更是“僧多粥少”。科举新贵与门阀士族为争夺这些核心职位,必然展开激烈斗争。

穆宗长庆元年(821年),科举考试再次成为党争的焦点。时任翰林学士的李德裕指控李宗闵、钱徽在科举考试中“徇私舞弊”,录取了李宗闵的女婿苏巢与牛僧孺的亲信杨殷士。穆宗下令复查,最终钱徽被罢官,李宗闵被贬为剑州刺史——这一事件标志着牛李党争正式爆发。此后,两党围绕“科举取士”与“中枢权力”展开了长达四十余年的拉锯战:

- 穆宗时期(821-824年):李党初占上风,李德裕任翰林学士,参与中枢决策;牛党成员多被外放。

- 敬宗时期(824-826年):牛党反扑,李宗闵任宰相,李德裕被贬为浙西观察使。

- 文宗时期(826-840年):两党交替执政,文宗曾感叹:“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党难!”(《资治通鉴·唐纪六十一》)

- 武宗时期(840-846年):李党全胜,李德裕任宰相,牛僧孺、李宗闵被流放岭南。

- 宣宗时期(846-859年):牛党复辟,李德裕被贬为崖州司户(今海南),最终病逝于贬所;李党成员几乎被清算殆尽。

从“元和对策案”到“长庆科场案”,再到五朝的权力交替,牛李党争的核心始终是“利益”而非“政见”。无论是科举与门第的对立,还是对藩镇政策的分歧,最终都服务于派系权力的争夺——这一本质,决定了党争必然走向“互相倾轧”的极端。

二、党争的异化:从政见分歧到全面倾轧

牛李党争的初期,尚存在一定的“政见分歧”,如对科举、藩镇的政策差异;但到了文宗、武宗时期,党争逐渐“异化”,演变为“全面倾轧”——两党不再关注政策本身的优劣,而是以“派系归属”为标准,对异己者进行无差别打击。这种异化不仅体现在政治领域,更渗透到文化、经济、军事等各个层面,形成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恶劣政治生态。

(一)政治倾轧:非此即彼的“清算模式”

党争异化的最直接表现,是“清算式”的权力交替。每当一派上台,首要任务便是贬斥另一派的成员,甚至牵连无辜。这种“非此即彼”的模式,彻底破坏了唐代官僚体系的稳定性。

以武宗会昌年间(841-846年)李党执政为例:李德裕任宰相后,立即对牛党展开全面清算。牛僧孺时任淮南节度使,李德裕以“牛僧孺在淮南任职期间,未能有效防御淮西藩镇”为由,将其贬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李宗闵时任湖州刺史,李德裕又以“李宗闵与昭义节度使刘稹暗中勾结”为由,将其贬为漳州长史,后再贬为郴州司马。更甚者,李德裕还牵连了牛党中的中下级官员,如吏部郎中杨虞卿、中书舍人张元夫等,均被流放岭南——这些官员大多并无实际过错,仅因“属牛党”便遭贬斥。

而宣宗即位后(846年),牛党复辟,同样以“清算”回应。牛党核心人物白敏中(白居易之弟)任宰相后,指控李德裕“专权跋扈”“陷害忠良”,将其贬为潮州司马,后又贬为崖州司户;李党成员如李回、郑亚等,均被外放至偏远地区,终身不得回京。这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清算,导致官僚体系陷入“周期性动荡”——官员们不再关注政务,而是将主要精力用于“站队”和“自保”,生怕因派系归属而遭迫害。

(二)文化攻击:以“文学偏好”划分阵营

牛李党争的异化,还体现在“文化攻击”上——两党将文学偏好作为划分阵营的标志,以“贬低对方的文学风格”来攻击对方的政治能力。这种攻击不仅背离了唐代“兼容并蓄”的文化传统,更将文人卷入派系斗争的漩涡,使其逐渐丧失文化独立性。

牛党成员多擅长“律诗”“骈文”,文风华丽,注重辞藻修饰;而李党成员则推崇“古文”(即先秦两汉的散文),主张“文以载道”,反对浮华文风。李德裕曾批评牛党文人“以骈文为能事,不顾义理,徒乱人心”;而牛党则反讥李党“以古文自炫,故作高深,不通世务”。这种文学风格的对立,最终演变为政治攻击的工具——牛党曾以“李德裕不通律诗,缺乏文采”为由,质疑其“无宰相之才”;李党则以“牛僧孺骈文空洞,无治国之策”为由,反对其入相。

更严重的是,两党还通过“编纂史书”“撰写碑志”等方式,抹黑对方的历史形象。例如,牛党文人在撰写《宪宗实录》时,刻意贬低李吉甫的政绩,称其“专权自恣,误国误民”;而李党执政后,又下令重修《宪宗实录》,删除对李吉甫的负面评价,转而抹黑牛僧孺、李宗闵。这种“史书党争”不仅扭曲了历史真相,更让文人沦为“派系喉舌”,丧失了“秉笔直书”的史官精神。

(三)治理荒废:以“派系利益”凌驾国家利益

党争异化的最严重后果,是“治理荒废”——两党为争夺权力,将派系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导致中唐时期的社会问题(如藩镇割据、财政危机、民生困苦)日益恶化。

在藩镇问题上,牛党为避免战争影响自身政绩,主张“安抚”藩镇,甚至对藩镇的叛乱采取“姑息”态度。文宗太和五年(831年),幽州节度使李载义被部将杨志诚驱逐,牛党宰相牛僧孺竟主张“承认杨志诚的节度使地位,避免战事”,理由是“幽州地处偏远,难以控制,与其用兵,不如安抚”。这一政策导致藩镇更加骄横,此后藩镇“逐帅”“自立”事件频发,中央权威进一步削弱。

而李党虽主张对藩镇强硬,但在武宗会昌六年(846年)平定刘稹叛乱后,李德裕为巩固李党权力,将平叛功劳全归于李党成员,对牛党出身的将领则刻意打压——这导致军队内部“派系对立”加剧,削弱了唐军的战斗力。到宣宗时期,牛党再次主张“安抚”藩镇,甚至将李德裕收复的部分土地归还给藩镇,以换取“和平”,进一步纵容了藩镇割据。

在财政问题上,两党同样以派系利益为先。中唐时期,由于藩镇割据、军费开支庞大,中央财政陷入危机。牛党执政时,为讨好地方豪强(科举新贵的重要支持者),反对“均田制”和“两税法”的改革,导致土地兼并严重,国家税收减少;李党执政时,虽主张整顿财政,但为拉拢门阀士族,又对士族的免税特权予以保留,未能从根本上解决财政危机。这种“各为其私”的治理,使中唐的民生困苦日益加剧——据《通典·食货》记载,文宗时期,全国流民达百万之众,多地爆发农民起义,而两党却仍在为权力争夺不休。

三、党争对文人阶层的摧毁:从“经世致用”到“派系附庸”

唐代文人阶层的核心精神,是“经世致用”——即通过科举入仕,参与国家治理,实现“致君尧舜,泽被万民”的理想。然而,牛李党争将文人卷入派系斗争的漩涡,使其逐渐背离这一精神,沦为“派系附庸”。党争不仅摧毁了文人的政治理想与治理能力,更瓦解了文人阶层的社会公信力,使其在唐末战乱中失去庇护,最终走向衰败。

(一)政治理想的幻灭

中唐文人的政治理想,源于盛唐的“贞观之治”与“开元盛世”——他们坚信,通过自身的才华与努力,可以辅佐君主重振大唐雄风。然而,牛李党争的现实,让这一理想彻底幻灭。

以白居易(772-846年)为例,白居易早年以“兼济天下”为志,写下《策林》《新乐府》等作品,痛陈时政弊端,主张改革弊政。他曾参与“永贞革新”(805年),希望通过改革解决藩镇、宦官问题,但因改革失败被贬为江州司马。此后,白居易虽一度回到中枢,但目睹牛李党争的残酷——好友元稹因属牛党而遭李党打压,恩师顾况因中立而被两党排挤,自己也因不愿“站队”而多次被外放。最终,白居易放弃了“兼济天下”的理想,转而追求“独善其身”,晚年隐居洛阳,写下大量闲适诗,表达对政治的失望。

类似的例子还有杜牧(803-852年)、李商隐(约813-约858年)。杜牧出身于门阀士族(祖父杜佑为宰相),本倾向于李党,但因不满李德裕的“党同伐异”,拒绝加入李党;同时,他又因门第出身,被牛党视为“李党潜在成员”,不得重用。杜牧曾在《阿房宫赋》中抒发“兴亡之叹”,但终其一生,仅任黄州、池州等地方刺史,未能实现政治抱负。李商隐则更为悲惨——他早年受牛党成员令狐楚赏识,后又娶李党成员王茂元之女,因此被牛党视为“叛徒”,被李党视为“异己”,终身不得志,仅任秘书省校书郎等微官,最终在贫病交加中去世。

这些文人的遭遇,并非个例。在牛李党争中,无论是倾向牛党、倾向李党,还是保持中立,文人都难以逃脱“派系斗争”的裹挟——中立者被两党排挤,站队者则需为派系利益放弃理想。最终,越来越多的文人放弃了“经世致用”的追求,转而以“升官发财”为目标,甚至不惜参与“诬陷异己”“徇私舞弊”等勾当,文人阶层的政治理想彻底沦为派系斗争的牺牲品。

(二)治理能力的退化

党争不仅摧毁了文人的政治理想,更导致其治理能力的严重退化。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政治生态中,文人官员的晋升不再取决于“治绩”,而是取决于“派系忠诚度”——只要坚决拥护本党领袖,即便缺乏实际治理经验,也能获得高位;反之,即便政绩卓著,若不属于“主流派系”,也会被边缘化。这种“逆向淘汰”机制,使唐代官僚体系的整体治理能力急剧下降。

以牛党成员杨虞卿为例,杨虞卿出身科举,擅长诗文,但毫无地方治理经验。凭借与李宗闵的亲密关系,他被提拔为吏部郎中,负责官员选拔。然而,杨虞卿任内“专以朋党为事”,将吏部选拔变成“牛党内部的利益分赃”——凡牛党成员,即便才能平庸,也能获得肥缺;非牛党成员,即便政绩突出,也只能被派往偏远地区。这种“任人唯亲”的做法,导致中唐官员队伍“冗官充斥,贤才凋零”,据《通典·职官》记载,文宗时期,中央官员中“无治绩者占十之七八”,地方官员中“贪腐者十有五六”。

即便有少数具备治理能力的文人,也因党争而无法施展才华。如李党成员裴度(765-839年),曾率军平定淮西藩镇吴元济的叛乱(817年),是中唐少有的“文武双全”的文人将领。然而,裴度因支持李德裕,被牛党视为“眼中钉”——每当牛党执政,裴度便被外放,即便任宰相,也处处受到牛党成员的掣肘。武宗时期,裴度曾建议李德裕“整顿财政,减轻赋税”,但李德裕为巩固李党权力,将主要精力用于打击牛党,对裴度的建议置之不理。最终,裴度的治理主张未能实施,中唐的财政危机与民生困苦进一步恶化。

这种“重派系、轻治绩”的风气,逐渐渗透到整个文人阶层——年轻文人不再注重学习“经世济民”的实务知识,而是将精力用于“结交党魁”“钻研诗文”,以谋求派系引荐。到中唐后期,文人官员普遍缺乏“处理政务、应对危机”的能力,面对藩镇叛乱、农民起义等问题,要么“束手无策”,要么“推诿扯皮”,完全丧失了盛唐文人“出将入相”的治理能力。

(三)社会公信力的瓦解

文人阶层在唐代社会的核心地位,不仅源于其政治权力,更源于其“道德表率”与“文化权威”的社会公信力——百姓视文人为“正义的代表”,士人视文人为“文化的传承者”。然而,牛李党争中,文人阶层的“道德失范”与“文化异化”,彻底瓦解了这种公信力。

在道德层面,两党文人的“互相诬陷”与“徇私舞弊”,让百姓对文人的“正义形象”彻底失望。武宗会昌四年(844年),李党为打击牛僧孺,捏造“牛僧孺与昭义藩镇勾结”的罪名,派御史前往淮南“取证”。为坐实罪名,御史竟胁迫淮南百姓“作伪证”,甚至严刑逼供,导致数十人含冤而死。此事曝光后,百姓纷纷指责“文人无良,堪比酷吏”;宣宗时期,牛党为报复李党,又诬陷李德裕“贪污军饷”,派人抄没李德裕家产,虽未找到证据,却将李德裕的家人流放岭南,引发士人阶层的普遍不满,称“牛党此举,失文人之德”。

在文化层面,两党文人的“文化攻击”与“史书篡改”,让其“文化权威”地位荡然无存。牛党文人将“骈文”异化为“阿谀奉承的工具”,为讨好权贵,写下大量“粉饰太平”的骈体文,如李宗闵为宦官王守澄撰写的《墓志铭》,竟将王守澄“专权乱政”的行为美化成“辅佐君主的功绩”;李党文人则将“古文”异化为“攻击异己的武器”,李德裕的《会昌一品集》中,收录了大量贬低牛党的文章,甚至歪曲历史,将牛僧孺的“维稳政策”污蔑为“通敌叛国”。这种“文化功利化”的做法,让百姓对文人的“文化传承者”身份产生质疑——据《唐国史补》记载,文宗时期,民间流传“文人著书,非为传道,实为党争”的说法,甚至有百姓拒绝让子女学习诗文,认为“学文不如学武,至少能保家卫国”。

社会公信力的瓦解,使文人阶层失去了最核心的社会支撑。到唐末黄巢起义时,百姓不仅没有支持文人官员,反而纷纷加入起义军,称“官吏皆朋党,不如随黄王(黄巢)”;藩镇将领也不再尊重文人,甚至公开羞辱文人官员,如朱温(后梁开国皇帝)曾在宴会上当众辱骂宰相裴枢“文弱无能,误国误民”,后又将裴枢等三十余名文人官员投入黄河,史称“白马驿之祸”(905年)。这一事件,标志着文人阶层在唐代社会的公信力彻底崩塌,为五代文人的边缘化埋下了伏笔。

四、党争的余毒:五代文人衰败的历史逻辑

牛李党争虽以宣宗时期李党的彻底失败告终(859年宣宗去世后,牛党也逐渐衰落),但其“余毒”却贯穿唐末至五代,最终导致文人阶层的全面衰败。这种“余毒”主要体现在三个层面:一是唐王朝统治根基的瓦解,使文人失去政治庇护;二是文人阶层的“派系化”遗留,使其无法形成凝聚力;三是武人政权的崛起,挤压了文人的生存空间。三者相互交织,构成了五代文人衰败的历史逻辑。

(一)统治根基瓦解:文人失去政治庇护

牛李党争的四十余年,正是唐王朝统治根基不断被侵蚀的四十余年。两党为争夺权力,对中央集权的破坏、对官僚体系的摧残、对民生的忽视,最终导致唐王朝“内无治国之臣,外无御敌之兵”,在唐末战乱中彻底崩溃。

在中央层面,党争导致宦官专权加剧。中唐时期,宦官本已掌握禁军(神策军),但牛李两党为争夺皇位继承权,均选择“勾结宦官”——牛党曾联合宦官王守澄拥立文宗,李党曾联合宦官仇士良拥立武宗。这种“政治交易”让宦官的权力进一步膨胀,最终形成“宦官废立皇帝”的局面(如宦官刘克明杀敬宗,宦官仇士良废文宗)。到唐末,宦官与藩镇勾结,完全掌控中央政权,文人官员彻底沦为“傀儡”,甚至连宰相都需宦官任命。

在地方层面,党争导致藩镇割据失控。如前所述,牛党的“安抚”政策纵容了藩镇的骄横,李党的“强硬”政策又未能彻底解决藩镇问题,反而加剧了藩镇与中央的矛盾。到僖宗时期(873-888年),藩镇已完全脱离中央控制,形成“河北三镇(幽州、成德、魏博)自立,河南藩镇(朱温、李克用)争霸”的局面。黄巢起义爆发后,藩镇不仅不派兵勤王,反而趁机扩张地盘,甚至互相攻伐,唐王朝的统治名存实亡。

唐王朝的崩溃,使文人失去了最核心的政治庇护。盛唐时期,文人依托中央政权,可通过科举入仕,参与国家治理;即便被贬,也能获得地方官职,维持社会地位。但唐末时期,中央政权瓦解,地方被藩镇掌控,文人失去了“入仕路径”与“生活保障”——藩镇将领多为武人,轻视文人,不仅不任用文人,反而时常掠夺文人的财产,甚至杀害文人(如朱温的“白马驿之祸”)。许多文人被迫逃离家乡,或隐居山林,或沦为藩镇的“幕僚”(实则为仆役),社会地位一落千丈。

(二)派系化遗留:文人无法形成凝聚力

牛李党争四十余年,在文人阶层中留下了深刻的“派系化”烙印——文人之间不再以“道义”“才华”相往来,而是以“牛党旧部”“李党余孽”相区别,互相猜忌、互相排斥。这种“派系化”遗留,使文人阶层在唐末五代的乱世中无法形成凝聚力,只能各自为战,最终被武人政权逐个压制。

唐末时期,文人阶层已分裂为“牛党残余”“李党残余”与“中立派”三股势力。“牛党残余”多依附于南方藩镇(如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李党残余”多依附于北方藩镇(如河东节度使李克用),“中立派”则试图重建中央政权,但因缺乏凝聚力,始终无法形成气候。例如,昭宗时期(888-904年),宰相崔胤曾试图联合文人官员“诛杀宦官,恢复中央权威”,但因“牛党残余”担心崔胤偏向李党,“李党残余”又怀疑崔胤与牛党勾结,双方互相拆台,最终崔胤的计划失败,自己也被朱温杀害。

到五代时期,文人的“派系化”遗留进一步加剧。五代十国的政权多由藩镇演变而来,如后梁(朱温)、后唐(李克用之子李存勖)、后晋(石敬瑭)等,这些政权的统治者均为武人,对文人的“派系斗争”极为警惕,同时也善于利用文人的派系矛盾“分而治之”。例如,后唐庄宗李存勖(李党残余支持的藩镇后代)即位后,刻意提拔李党残余文人,打压牛党残余文人;而后唐明宗李嗣源即位后,又转而提拔牛党残余文人,压制李党残余文人。这种“以党制党”的策略,让文人阶层始终处于“内斗”状态,无法形成统一的力量,只能被动接受武人政权的统治。

(三)武人政权崛起:文人的生存空间被挤压

牛李党争对唐代军事体系的破坏,为武人政权的崛起创造了条件。中唐时期,文人本可通过“进士科”入仕,也可通过“武举”或“军功”获得高位(如盛唐的郭子仪、李光弼均为文人出身的将领)。但党争中,两党为争夺军权,均刻意打压“文人将领”——牛党担心文人将领支持李党,李党则担心文人将领中立,最终导致唐代军事体系“武人化”,即只有纯武人才能担任将领,文人被完全排除在军事体系之外。

到唐末,武人将领已完全掌控军权,形成“武人专政”的局面。黄巢起义后,藩镇将领凭借军权割据一方,最终朱温(后梁)、李存勖(后唐)等武人先后称帝,建立五代政权。这些武人政权的核心特征是“重武轻文”——统治者认为“文人只会空谈,不能打仗”,因此将政治权力、军事权力、经济权力均交给武人,文人仅被用于“起草文书”“祭祀礼仪”等边缘工作。

以五代时期的宰相为例,后梁、后唐、后晋的宰相多为武人或藩镇幕僚,文人宰相仅占少数(如后唐的冯道),且权力极为有限——宰相无法参与军事决策,甚至无法任免官员,只能“承旨办事”。文人官员的待遇也大幅下降,后梁时期,文人官员的俸禄仅为盛唐时期的三分之一,且时常被武人将领克扣;后晋时期,甚至出现“武人将领强抢文人妻女”的事件,而朝廷竟“不予追究”。

更严重的是,武人政权还刻意压制文人的“文化传承”——五代时期,战乱频繁,武人政权无暇也不愿投入资源保护文化典籍,导致大量唐代诗文、史书被毁;同时,武人政权还禁止文人“议论时政”,规定“文人不得妄议军政,违者斩”,使文人彻底失去了“文化批判”的能力。到五代后期,文人阶层不仅在政治上边缘化,在文化上也陷入“断层”,许多年轻文人甚至“不知《论语》《孟子》为何物”,文人阶层的衰败达到了顶峰。

五、结论:党争为“因”,衰败为“果”的历史闭环

纵观中唐至五代的历史,牛李党争并非一场单纯的“政治斗争”,而是一场摧毁唐代文人政治根基的“内部浩劫”。从起源上看,党争是门第贵族与科举新贵的利益冲突,但其本质是“权力争夺”;从发展上看,党争从“政见分歧”异化为“全面倾轧”,导致政治腐败、治理荒废、文化异化;从影响上看,党争摧毁了文人的政治理想、治理能力与社会公信力,瓦解了唐王朝的统治根基,为武人政权的崛起创造了条件,最终导致五代文人的全面衰败。

牛李党争与五代文人衰败之间,形成了一个“因-果”闭环:党争的“因”,结出了文人衰败的“果”;而文人的衰败,又进一步巩固了武人政权的统治,使五代成为“武人主导”的时代。这一闭环的历史启示在于:一个国家的文人阶层,若陷入派系斗争的漩涡,丧失“经世致用”的初心,不仅会导致自身的衰败,更会动摇国家的统治根基。

从更宏观的历史视角看,牛李党争也是中国古代“文人政治”的一次重大挫折。唐代文人政治的核心是“科举取士+文人治国”,这一模式曾支撑盛唐的繁荣,但牛李党争暴露了其致命缺陷——若缺乏有效的“权力制衡”与“道德约束”,文人阶层也会陷入“权力腐败”。五代文人的衰败,本质上是唐代文人政治“自我毁灭”的结果,而宋代文人政治的“重文轻武”“台谏制度”,正是对这一历史教训的回应。

综上,牛李党争是五代文人衰败的“前提”与“根源”——没有四十年的党争倾轧,唐代文人阶层或许能在安史之乱后“重振旗鼓”,唐王朝或许能避免“五代乱世”的命运。但历史没有“如果”,牛李党争的悲剧,最终成为中国古代文人政治史上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也为后世留下了“以史为鉴”的深刻警示。

牛李党争中牛党与李党的主要成绩

牛李党争是中晚唐(约808年-846年)以牛僧孺、李宗闵为首的“牛党”与李德裕、郑覃为首的“李党”之间的政治博弈,虽以“倾轧”为主要特征,但两党在不同时期也基于政治立场与施政目标,取得了一定实绩,具体可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四个维度梳理:

一、牛党的主要成绩

牛党核心成员多为科举出身的庶族地主官僚,主张“科举取士”“轻徭薄赋”,施政更侧重维护民生与中央行政稳定,其成绩集中在内政治理与民生保障领域:

1.完善科举制度,拓宽庶族入仕通道

牛党是科举制的坚定维护者,针对李党“废除进士科”“重门第”的主张,多次上书反对改革科举,坚持以“诗赋、经义”为核心的选拔标准。例如牛僧孺任宰相时(830年-832年),进一步规范科举流程,打击“关节请托”(权贵私下干预录取),使更多寒门士子通过科举进入仕途,客观上打破了门阀贵族对官场的垄断,为中晚唐官僚体系注入了庶族力量,延续了科举制作为中央集权“选官根基”的作用。

2.缓和民生矛盾,推行轻赋政策

牛党执政期间(如李宗闵、杨嗣复掌权的833年-835年),针对中晚唐土地兼并加剧、赋税繁重的问题,多次奏请减免灾区赋税。例如834年,河南、河北因旱灾颗粒无收,牛党官员联名上书,请求暂停“两税”(夏秋两季征收的赋税)的“折纳”(以实物折成货币缴纳)政策,避免灾民因“钱重物轻”被迫贱卖粮食,缓解了灾民流亡问题;同时限制地方藩镇“额外加征”,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藩镇对百姓的压榨,稳定了基层统治秩序。

3.稳定中央行政,制衡藩镇与宦官干政

牛党虽不主张对藩镇“强硬用兵”,但在“维护中央权威”上态度明确。牛僧孺任武昌军节度使时(825年-829年),整顿地方军政,削弱藩镇麾下“牙兵”(私人武装)的势力,防止藩镇割据加剧;在中央,牛党多次抵制宦官“干预朝政”,例如831年,李宗闵联合宰相裴度,驳回宦官王守澄“任命亲信为禁军将领”的请求,避免宦官掌握兵权,暂时维持了“宦官-朝官”的权力平衡,延缓了中央政权的腐朽速度。

二、李党的主要成绩

李党成员多为门阀出身或经“门荫”入仕的官僚,主张“重门第、强君权、硬对藩镇与外患”,施政侧重军事强国与边疆稳定,其成绩集中在军事治理与边疆防御领域:

1.平定藩镇叛乱,强化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李党是“强硬对待藩镇”的代表,李德裕执政期间(840年-846年),取得了中晚唐最显著的藩镇治理成果:843年,昭义节度使刘稹拥兵叛乱(企图割据泽潞地区),李德裕力排众议,反对“姑息妥协”,亲自制定平叛策略——调遣河朔三镇(幽州、成德、魏博)兵力合围昭义,同时切断叛军粮草供应,仅用1年便平定叛乱。此次平叛打破了“河朔三镇不可制”的惯例,震慑了其他藩镇,使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短暂回升,史称“泽潞之役,唐室威令,几于复振”。

2.抵御外族入侵,巩固边疆安全

中晚唐时期,回鹘、吐蕃频繁袭扰边疆,李党执政时采取“军事打击+外交分化”策略,有效缓解了外患:

- 842年,回鹘因内乱分裂为“乌介可汗部”与“没斯部”,乌介可汗率部南下袭扰唐朝边境(今山西、内蒙古一带),李德裕派遣河东节度使石雄率军反击,在杀胡山(今内蒙古包头北)大破回鹘军,俘虏乌介可汗的母亲与公主,彻底击溃回鹘残余势力,使唐朝北部边疆(河东、振武军)安定近10年;

- 针对吐蕃对河西、陇右地区的控制,李德裕支持“归义军”(张议潮率领的汉人武装)起义,848年张议潮收复沙州(今甘肃敦煌)后,李德裕迅速派中央军接应,承认归义军的合法地位,为后续唐朝收复河西十一州(今甘肃、青海一带)奠定基础,扭转了唐朝对吐蕃的被动局面。

3.整顿吏治与军事制度,提升行政与军事效率

李德裕任宰相期间,推行多项改革以强化中央集权:

- 吏治上,废除“宰相私荐官员”的惯例,规定“官员任免必须经吏部考核”,打击“朋党勾结”;同时精简中央冗余机构(如裁撤“诸司使”下属的冗官200余人),减少财政开支,提升行政效率;

- 军事上,改革“神策军”(中央禁军)的招募制度,禁止宦官私自招募“市井无赖”充军,要求从地方精锐士兵中选拔禁军,同时加强禁军训练,使中央禁军的战斗力显著提升,避免了“禁军孱弱、依赖藩镇”的困境。

4.文化上保护儒家经典,推动经籍整理

李党核心成员郑覃(历任宰相、国子祭酒)是儒家文化的坚定维护者,针对中晚唐“佛道盛行、儒家经典散落”的问题,奏请朝廷“校勘儒家十三经”:837年,郑覃主持在长安国子监刻制“石经”(即《开成石经》),将《周易》《尚书》《诗经》等十三部儒家经典刻于石碑,共65万字,不仅统一了儒家经典的文字版本(避免因手抄本差异导致的经义混乱),还供学子临摹学习,推动了儒家文化的传承,是中晚唐文化史上的重要工程。

三、两党成绩的局限性:党争对实绩的消解

需注意的是,两党的成绩均具有“阶段性与局限性”——由于党争的本质是“权力博弈”,两党在执政时往往会“否定前任政策”,导致实绩难以延续:例如李党平定泽潞叛乱后,牛党重新掌权便削减边疆军费;牛党规范科举后,李党又提拔门阀子弟。这种“政策反复”不仅浪费了行政资源,还加剧了中晚唐的统治危机,最终使两党的局部成绩无法挽救唐朝走向衰败的整体趋势。

《旧唐书》将牛僧孺在维州事件中的决策斥为“丧师蹙国”。欧阳修在《新唐书》中感叹李德裕若久居相位,唐朝或许能复兴,同时赞郑覃“以经学辅政,风教肃然”,肯定其以经学抑制科举浮华的做法。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直斥牛僧孺“卖国求荣”,将维州事件视为“唐室衰落之兆”。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总结“朋党之争,始于私怨,终于祸国”,此语成为后世对官僚内耗的经典批判。

而陈寅恪认为牛李党争本质是“山东士族”与“新兴阶级”之争,李党主张武力削藩,牛党则持消极态度。岑仲勉提出李德裕无党说,对“牛党”“李党”的名称及党争肇始等问题提出不同看法。王炎平认为牛李党争由政治冲突促成,借宦官之手放大影响,多次挫断改革,使唐朝政治腐败加剧。张国刚指出党争使统治集团内部矛盾复杂化,朝廷无暇处理藩镇割据问题,牛党的妥协导致中央权威流失,李党的强硬也未根本解决问题。李润强认为党争改变了晚唐文人的人格、心态与文学风格,促成了晚唐文学伤感、消极的基调。黄永年指出李德裕改革是士族集团试图重建权威,但缺乏社会基础,依赖皇权而未形成制度保障。

儿童此的科举制度破坏文人斯文扫地,直至乱世五代十国时期,文人影响力降至中古时期的低谷,核心表现为“地位边缘化、作用工具化、生存脆弱化”,具体可从三方面看:

- 政治地位被武将全面压制:五代各国(如后梁、后唐)皆由武将夺权建立,朝堂核心权力(军政、决策权)完全掌握在军阀、将领手中,文人仅能担任文书、记账等辅助性官职(如判官、掌书记),几乎无机会参与国策制定。甚至出现“武人轻文”的普遍风气,如后汉将领史弘肇曾直言“安朝廷,定祸乱,直须长枪大剑,至如毛锥子(代指毛笔、文人),焉足用哉”,文人被视为无用之人。

- 文化功能大幅萎缩:唐代兴盛的科举制在五代近乎停滞(仅后唐、后周短暂恢复,录取人数极少),文人失去上升通道;书院、学校多因战乱荒废,文化传承断代;文学、艺术创作沦为“军阀附庸”,文人多为藩镇或君主撰写碑铭、表状,内容多歌功颂德,缺乏独立思想,如花间派词人韦庄虽有才华,也需依附蜀地军阀王建。

- 生存安全毫无保障:战乱频繁导致文人颠沛流离,且常因政治斗争或武将猜忌丧命。例如后梁宰相敬翔(文人出身)因辅佐朱温,最终在政权更迭中被迫自杀;后唐文人赵凤因直言进谏,险些被君主处死。多数文人只能“苟全性命于乱世”,根本无力发挥社会影响力,甚至出现“儒衣书服,遭逢乱离,多至穷乏,或至为闾里胥吏,或为营伍厮养”的情况,文人沦为底层差役或士兵仆役,尊严尽失。

而反观之宋代天下承平日久,重开科举之制度,又将引领文人到达另一个高峰时刻。

一、历代大家对宋朝文人巅峰的评价

1.古代评价:

- 元朝脱脱在《宋史·文苑传序》中直言:“艺祖革命,首用文吏而夺武臣之权,宋之尚文,端本乎此。”明确指出宋朝“重文抑武”国策奠定了文人地位的基础,且评价宋代文风“彬彬郁郁,极一代之盛”。

- 明末清初王夫之在《宋论》中认为,宋朝文人“以道统自任”,将儒家思想与现实治理结合,形成“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格局,虽有“议论过盛”之弊,但“其精神之振,议论之公,过于前代”。

- 清代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盛赞宋代文人“有才者无不用,而朝廷亦无不安”,并指出宋代文人“不独政事,即文学、艺术,亦莫不由文人主之”,涵盖领域之广远超汉唐。

2.现代评价:

- 陈寅恪提出“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认为宋代文人在哲学(理学)、文学(宋词、古文)、史学(《资治通鉴》)等领域的成就,达到古代文化巅峰。

- 钱穆在《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中评价:“宋代制度,最要者在其相权之分割,而以文人任宰相,且谏官亦为文人,此乃宋代文人地位之核心保障,使文人能真正参与顶层治理。”

- 邓广铭强调宋代文人“兼具学者、政治家、文学家三重身份”,如欧阳修、王安石、苏轼等,既能推动政治改革,又在学术、文学上有开创性贡献,是“士大夫阶层的黄金时代”。

二、宋朝文人的地位

宋朝文人地位达到古代封建王朝顶峰,核心体现在以下三方面:

- 政治地位:宋朝确立“重文抑武”国策,开国皇帝赵匡胤立下“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的祖训。文官担任宰相、枢密使(最高军事长官)等核心职位,如王安石、范仲淹以文人身份主导变法,武将地位远低于文官,形成“文官治国”的格局。

- 社会与经济地位:文人通过科举制度可快速进入统治阶层,且科举录取名额大幅增加(宋代年均录取人数是唐代的10倍以上)。朝廷给予文官优厚俸禄(如宰相月薪相当于普通百姓数年收入),且文人可免除徭役、赋税,社会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观念深入人心。

- 文化与思想地位:文人主导宋代文化发展,理学(程朱理学)、宋词、文人画、活字印刷术等均由文人推动或创造;朝廷设崇文院、秘阁等机构收藏典籍,鼓励学术研究,文人既能著书立说,又能通过教育(书院兴起,如白鹿洞书院)传承思想,成为文化与思想的核心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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