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镇是小镇里的大镇,取卧虎藏龙之意。
许是过去真的盘着“龙”,许是镇民祈于盘龙,但究竟如何,这名儿的来由连老一辈的都不清楚,如今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这非要说盘龙罢,镇上倒有一条街有点相近,是南街了。可这南街上盘的不是龙,卧的也不是虎,出产的却是成片成片的“蛇”。
这里盛产扒手。
说来倒也奇怪,这南街的扒手技艺超群,却从不偷盘龙人。大部分扒手也都是去外地“打工”。听那南街的贼王说,这叫出口。
可这天南街来了位不凡的人,眼睛不大,鼻子不挺,嘴唇不厚,凑在一块儿也就一个字:“凡”。
但又为什么不凡呢?这人因为打小在孤儿院长大,跟着国家姓党,诨号“一三”,道上有名的老贼,但凡还讲究道义的贼见着他,都得躬腰虚眼,双手抱拳叫着一声“一三爷”。
党一三脖子上挂着茶色眼镜,把玩着两颗铁核桃,衔着一樽烟斗便是摇摇晃晃地从南街西边进。
而在另一边,亦有一群年轻小贼正大咧走进来。
小年轻们簇着一人,“小四哥,对面儿来了一个老头儿,有兴趣?”一个小年轻吱了声儿,又有另外一个接了话,“诶,老头儿东西可不少!”
小四眉头挑动,说着,“好,小四爷今儿个就让你们开开眼。”
小四两颌一动,一枚银元顺着嘴角滑出来,其尚在空中,但见他无名、小指一夹一挑,银元却是到了另一只手上,又是食指、中指一拢一绕,银元就此消失。
南街上仍然闹腾,人群里已隐约可见那老人。
“鼠来,铺开。”小四又挑着眉头。
小年轻们顿时四散开去,散开时扭头一瞥:小四两颌一动,却是不知道何时银元已是回了嘴。
这拳击讲究热身,而这偷官也要讲究热手。
党一三想着心事,一晃三晃地避过路人,倒是也没在意迎面走来一个年轻人。
好巧不巧,两人正好撞在一起。
小四大叫一声,无意间碰掉了老人的铁核桃,见老人站立不稳,有赶紧伸出手去扶将老人。党一三眼角一颤,也伸手去扯。
所谓内行门道,外人看不见的却是小四指甲上附着刀片,而党一三指缝里藏着刀片。
电光火石,党一三踉跄的捡起落在地上的两颗铁核桃,两人互相说着对不住,请见谅云云。
“小伙子小心呐。”党一三拍了拍小四的肩,捋着马褂上的皱子,摇头晃脑地远去。
小四却是满脸笑意,快步跑开。
南街上依然是贩子们叽叽喳喳的叫卖声儿,流水的钞票混着时间逃走。阳光流转至屋檐下,夕日余晖,温软滋润,于是行人影子被拉长,依旧平淡平凡的一天又将逝去。
小四静坐在象棋桌的一侧,棋盘上黑炮卡着位,早已将军;楚河汉界里放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刻着四个繁体字:盗亦有道。方牌边儿上还有一张方巾,其上字绣极浅,隐约看出“不偷老、少”四字。
茶凉了又温,又凉,又温。如此反复不知几次,棋桌另一侧的人终于肯动了。
他双手捧着茶杯,倾斜一角,轻轻倒在牌子上,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负手便走。临走时,他望了小四一眼。
小四知道老人是谁了,他也知道为什么他最后一件东西都没偷到,反而怀里多了两件。
他好像不只输了自己,也输了整个南街。
可说是输,但他老爹又似乎轻松了许多。但这是为什么呢?他不是很明白。
之后盘龙镇就有了一个传说:说是南街贼王洗手不干了,这“扒手工厂”倒闭了,大部分贼要么转行要么外出“打工”;总之是南街这蛇窝终于被捅翻了。
巧的是,刚好十五天后就迎来了全国最大一次的严打,南北各地无数的贼被抓进了局子,可传说的中心人物贼王和党一三就此消失。
没人知晓原因,倒是镇上有了一个说法,说是两人当时大比一场,胜负如何不得而知,但是流传了四个字出来:盗亦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