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罗国君的玄甲撞开宫门时,天道国的晨钟正敲到第七响。青铜钟舌荡出的余韵里,三干臣民端坐于白檀树下,衣摆铺开如雪浪,额间别着的六瓣国花尚未承露,已沁出冷香。战马嘶鸣声割裂雾霭,为首的魔罗将领却勒紧了缰绳--他看见满地静坐的脊背,竟比枪戟林更令他胆寒。有人用断刃挑起老妪的发簪,白玉簪头雕着的云纹雀鸟倏然坠地,老妪的银发却纹丝未动,仿佛与石缝里钻出的地锦连成了同一条根脉。
天道国君独坐于观星台残阶。魔罗国君踩着《山河社稷图》登上高台,发现锦缎上刺绣的城池竟在自行瓦解:金线织就的宫墙化作流萤,银丝勾的护城河漾成雾霭,而端坐中央的君王虚影,正被风揉散成几缕沉香屑。"装神弄鬼!"他挥刀斩断织锦,却见裂缝里涌出更多白檀花,沾血的刀刃忽然重若干钧。子夜最深的时刻,三千盏河灯漂入碎月河。魔罗士兵发现每盏灯芯都裹着天道国人的指甲与发丝,焰心却幽蓝如磷火。有人举弓欲射,箭矢却在触及光晕的刹那锈成齑粉。河面浮起青莲般的薄冰,托着静坐的人群缓缓下沉,白发与黑袍被水流梳成水草的模样。
百年后的游方僧到此,见白檀树林里嵌着半副青铜甲胄。野藤从盔甲眼窝钻出,开出的花竟带着天道国徽纹。树根处散落的玉带钩上,蚂蚁正搬运比尘埃更细小的金箔--那是《魔罗法典》最后的残章,正在蚁酸里融解成蜜露。
暴雨将至时,整片山林开始摇晃。却不是风动,是深埋地底的十万柄弯刀在生锈断裂,震波惊起宿鸟,而当年随国君沉河的沉香木,正从河床深处抽出新芽。游方僧突然明白:真正的天道从不在钟鼎,而在三千人静坐时,衣褶间蓄着的未坠的露珠里;在头颅低垂的弧度中,与白檀花茎折断重生的曲度,恰好形成同一个圆。
他掬起一捧腐叶,见碎末里浮出半枚玉印的虚影,印文"山河永宁"四字已被菌丝重新篆刻成"静墟生白"。远处雷声碾过山脊,恍如当年三千人沉入河心时,衣袖拂动的水纹仍在天地间荡着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