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原计划徒步希夏邦马线路之后稍作休整徒步珠峰东坡的,却因为曲当乡暴雪封路未能成行。自此,珠峰东坡成为我心心念念之地。正好大帅发出组队信息,确认之后就开始收拾装备。恰逢国庆黄金周,买票是个大难题,太让人揪心了,卡点抢票无果,便开始了漫长的候补抢票之路,O姐得知我的行程表示想同行,就结上了这个伴儿,一个人的抢票也变成了两个人,抢票终结时间定在的发车前半个小时。抢票的过程漫长,我们也从最初的焦虑逐渐成为了随缘,就是一切准备该做做,在发车前到车站候着,有票出发,没票换个本地的徒步路线。所有的事情都是一种缘分,都是一种相遇或者相离,不在这个地方相遇就在那个地方相遇,不在这个地方相离就在那个地方相离,这是一个人类的话题,只不过很多时候我们忽视了,在突然清醒的时候,大多都是非常时刻非常地点非常事情,一票难求而求得当然是一种追求更是一种机缘。

到拉萨的火车是漫长的,劳师远行,生理的自由受到了约束,但每次行程又都会有不同的惊喜和感受。列车出了兰州之后,隔壁车厢的小伙子拿着手机二维码让大家入群,很快就满员,有人在群里呼吁大家共同到一个硬座车厢唱歌,虽然是晚上了,车厢走廊里乘客陆续往硬座车厢行走,我们也加入进来。车厢里挤满了人,我站在了最边的硬座上加入其中并举起了手机,记录了这次《蓝莲花》主题的Partty。这是一次现代版的《送元二使安西》,虽然阳关离我们很远,但毕竟现代社会还是容易到达的,现实生活当中常常是心中的阳关更难跨越,现代人和古代人在心与心的沟通上不知道谁更能幸运一点。

当然,在这特殊的时刻,所有的人都不会忘记共同唱一首赞歌《歌唱祖国》,因为马上就是祖国的生日。

走过一个个地方,都是那么陌生,我们只能用时间来确定终点的距离,特别是西行漫游,人烟越来越稀少,植被越来越稀疏,怪不得王维的诗有大漠孤烟直,西部之行常常给我以悲壮,此行于我也是悲壮之行,且不说能否满载而归,就是那海拔的高度就是关卡,我能理解许多人的望而却步,因为那重重困难于很多人都是天方夜谭,我虽然已经入藏多次,但依然没有信心克服那高原的寒冷尤其是缺氧干燥的状态,格尔木记忆中加湿器中的水一晚上便挥发殆尽。列车上高原了,青藏铁路在世界上有重要的影响力,那曲一带的冻土层不稳定,青藏铁路早就解决了这个难关,自豪很多时候不是喊出来的,当你坐上火车爬到青藏高原到达5000米海拔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当今时代的伟大,科技是我们时代的保证,所以这种幸福也常常表现在来自天南海北的同行者们。

火车到达拉萨稍作休整直接换乘到日喀则的高铁,和小伙伴们会合。今天是所有队员会合的日子,也正好是中秋节。藏地过中秋还是第一次,饭店里赠送的月饼非常美味,高原夜晚的星空格外明亮,月亮也更为皎洁。好像预示着我们此次徒步之行会是好的天气,可以看到美丽的星空、壮阔的雪峰及日照金山。我丝毫不怀疑自己,因为我徒步的经历中一直是运气极佳的。月亮虽美却来不及慢慢欣赏,早早收拾睡下了,因为次日凌晨五点我们就得起床集合出发。

大家按时整装,收拾上车。此行一共七人:大帅(召集人),牧童(路线、包车、保障),达子,水北,路在脚下,O姐和我。牧童哥说他八月走乌孙脚受伤还没恢复所以计划雇佣牦牛工,大家最后决定轻重装混合完成这条路线。到达曲当已经是午后了,天气尚好,买过门票后,大家在进山牌拍照后整装进山。

一开始就是爬升,要从3800上升到4600的海拔高度,到达晓乌错营地。以前徒步高海拔的路线都会提前到达有个海拔适应过程,这次没有适应过程心里也没底,大帅说:“今晚要住到4600哎”,语气既有兴奋又有担忧,其实我也隐隐的担忧。牦牛工罗布赶着两头牦牛走在前面,停在一个转弯路口等着,指着我们的背包示意让放在牦牛上,我们摆手连说不用,他也忙先摆手又指了指上山的路又指了指我们的背包又指向牦牛又摆了摆手,我理解了他的意思是还有好大的爬升,要我们把背包让牦牛驮上去,不要钱。我才知道罗布听不懂也不会讲汉语。在国际大环境社会大环境影响下徒步登山等户外活动也逐渐商业化,也就衍生出在高原地区牦牛工靠牦牛载东西来收取一定的费用的商业行为。于徒步者而言,在困难的、尤其是极端的环境下,金钱就显得次要了。但这个时候,恰恰出现不收取费用的事情,非常具有戏剧性的是这个不收取费用的行为,竟然是在两重世界里发生的:一重是藏族语言的世界,另外一重是汉族语言的世界。两种语言其实是不能沟通的,但又是相通的——人的那种本性的善意,让大家少受罪的一种善念在这个时候熠熠生辉。不管那个藏族的大叔有没有文化,那种真本的东西在这个时刻就显现了。也就是说在任何场合下,人的那种可贵的善良的本质还是没有泯灭的,这种本质不会因为滚滚红尘,不会因为战争,不会因为商业,不会因为争执而泯灭,而是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人之所以为人,还是人的善良在某个时刻、在某个特殊的环境会流露出来,让人在艰难的、困苦的环境当中,感受到一丝的温暖。人在许许多多的时刻,面临一种悖论的选择,是选择残酷的功利还是选择善良的本质,这恰恰是人本身最重要的。不但在古代是这个样子的,而且在当下,在两难的选择当中,你选择的是有利于你的,还是不利于你的?孟子的义利之辩,这个重要的命题,竟然在我行进的途中有了答案。这个答案是这样一个类似于哑巴的人,给了我的答案。彼此是哑巴无法沟通,在这个并不流畅的沟通下,依然昭现了人性光辉的一面。人之初,性本善,还是人之初,性本恶,是两个层面的问题,人之初,性本恶某种程度上,是他做为动物的一个本能;而人之初,性本善,是他之所以为人有怵惕恻隐之心,有超越于本能的那一面,是动物和人的区别。那种善念,以小喻大,从小的行为当中看到了人类的伟大,不会因为你从一个地域跨越到另一个地域而失去,一个小小的细节,就照现了人类世界别样的美好。
我的背包被牦牛驮上之后,行程也变成了轻装。作为资深老驴,包不离身是最基本的常识,为了自己轻松一些把包驮在牦牛背上这个行为很快就让自己体验了包离开自己背上的错误,刚刚轻松一阵但是老天却不给我这个面子,很快就下起雨来。多亏大帅将自己的冲锋衣借给了我,才避免了落汤鸡的窘境。真是不听古人言、吃亏在眼前。孙子兵法早就说过:“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人生何尝不是这样子的,想走捷径反而绕更远的路,想省事反而吃更大的亏。我突然想到了俄法之战,拿破仑打俄国,为了快速挺进,不带帐篷,让士兵露营,速度是有了,但时间长了不行,行军途中,减员损耗很大,特别是在俄国,俄国国土辽阔,冬天天寒地冻,长处变成了短处。
终于到了晓乌错,这是第一个营地,营地临着下晓乌错,已经扎了很多的帐篷,我选了个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扎了营,达子哥、水北、路哥住进了牧民的牛棚。当然,高原的牛棚是用石头砌成的,可以说就是一个人工打造的山洞,山洞一字排开共有三间,一般情况下,中间的一间是牧民的临时住所,两边的是牛棚,是牦牛御寒挡风的场所。达子哥他们为了暖和些,也顾不得坨坨牛粪的污秽,稍作清理便住了进去。人类的生存能力竟然是这么的强,他可以住宫殿、吃珍馐美味,也可以住牛棚、喝西北风,强者为什么能改善世界,因为他首先可以适应世界,生存下来是所有强者的最基本的素质,所有的徒步者实际上都是强者,在恶劣的环境下想方设法生存下来,然后再走更远的更有魅力的路,这也可能是徒步的一种迷人的魅力吧。

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的雨,早起拔营。过上晓乌错还算轻松,前面就是海拔4900的晓乌拉垭口,要拔高300米,非常吃力,因为有以前的经验,就是一个字:走。只有走,慢慢的走,平心静气的走才是最快的。突然前面路边的石头上出现了一面旗帜,那是一面熟悉的旗帜:国旗,虽然是画在山石上的。一阵热流涌上心来,我才意识到我对国旗是那般心存敬意的感情,眼中的泪花再也不能克制的流出来,又意识到今天是十月一日。我们的同行伙伴,赶紧在这里,在国旗下留下了纪念,留下了这个温馨的瞬间。我真自豪,在今天,在这个神秘的青藏高原,度过这个伟大的节日,刚才发生的艰难、痛苦、泥泞真是算不得什么。

晓乌拉垭口是一个分界线,站在垭口上向下看,别是一番风景:云雾缭绕,仿佛仙境;白色的云雾就像一条条白色的绸带,环绕着山峰,宛如一幅壮美的山水画卷;瀑布倾泻而下,流入谷底,而谷底是多彩斑斓的花谷,闲适和宁静,没想到在这近乎5000米的地方还有这般景色,真正的世外桃源。

很是纳闷往时走青藏高原的其他地方,比如希夏邦马环线,别说树木,就是草也很少见到。这个神奇的兰花谷,竟然有这么多的植被,杜鹃树的绿、红景天的红、雪莲花的白等等,以前都是在小说中才出现,一直以为是传说,没想到就在我眼前。高原的神秘和生命让我常常猜想它的原因是受益于印度洋的暖湿气流沿着七拐八绕的雅鲁藏布江进入到了高原的东部,丰沛的水气成为绚烂世界的一个馈赠。

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再加上这个雨天,我自以为是个老手的行者,却在这里栽了跟头,摔了一跤、又摔了一跤、又摔了一跤……让我哭笑不得。还好虽然一撞一跌,在黄昏之际还是抵达了卓湘营地。达子哥体能好,提前为我们占据了一个牛棚,并且在我们到达之时已经清理了里面的牛粪。我们在这个小黑屋里整理我们的地床,这是一个没有光线、而且潮湿寒冷、但可以称之为五星级酒店的地方,在极端的条件下,最能满足人最低等的生存需求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
这种情形让我想起了莫言在斯德哥尔摩讲给全世界的那个故事,就是那个轰然倒塌的故事,其实莫言讲的并非完全是虚构,在农村,在田间地头常常有一些石头垒制而成的石庵,本来就没有什么太多的讲究,就是临时性的避雨场所,聊胜于无,所以这次居住也看到了高原居民的一种真实状态。原始原生的真实仿佛看到了人类在行进的历史当中和自然的相互偎依,原来那也是一种幸福的片段,形质的简陋不一定内涵简单。哪一个地区的文明不是在简陋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一天的雨雪行进,好在有冲锋衣的保护没有湿透,只是袜子湿了一点。虽然卓湘营地在这条路线上海拔最低,体感温度却并不高,隔壁牧民居住的房子里已经点起了柴火,循着暖意走进去,牧民热情的迎接,腾给我们烤火的位置,用勺子递过来刚煮好的藏茶。两杯藏茶下去,身子很快暖和起来,才顾得上四下观望,也很快明白我们今晚居住的牛棚被我称为小黑屋的原因:牧民的柴火就地取材,用的最多的是爬地松的树枝、树干、树根,这种松树自然也是富含较多的松油,所以极其耐烧。因为潮湿的缘故,所以产生浓烈的烟雾,这个烟雾穿过石头房子的缝隙向两侧的牛棚弥漫,时间一长牛棚的石头墙壁也就被这松烟熏成了厚厚的黑色,可谓“大象无形”。黄宾虹如果当年有缘进入这种房屋的话,一定会更加自信他晚年“黑宾虹”道法自然的渊源有自。

身体暖和起来就回到了小黑屋,达子哥已经给我们煮好了大米粥,伴随着身子的暖意心也暖了起来,伙伴们挤在一起更增添了冰冷的小黑屋的暖意。踏实的睡眠,以至于半夜有人起来惊醒之后才感觉我的气垫漏气了。心中一惊,竟然拿生命开玩笑,真是玩不起的失误,小小的黑屋既充满了平静、寒冷,也充满了温暖,以至于惊心动魄,小屋的故事并不小。我其实就是一个乞丐,到处流浪却很满足,看过美丽的山花、静静的流云,当然是惬意,但并不厌恶路上的各种简陋与低级,比如今天的小屋就是别样的一种景致,美丽常常并非外在,美丽与否其实要看那些事物、那些景观是否真正走进过你的心灵世界,是否打动过你的心灵世界乃至于是否感动过你,这个为我遮风避雨的高原的小黑屋在此时胜过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

我们从小黑屋起身就开始了爬升,前面走过的牦牛群和马帮的粪便和着泥土被后面的徒步者及牦牛群踩踏后更加的泥泞不堪,再加上持续的雨水让这段爬升变得更加艰难。想想人间事特别是大事情,哪一件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所以克服困难是每位成功者必须过的一个坎。中国革命的两万五千里长征、现代社会中企业的运营无不如此,没有一个人随随便便成功。伙伴们就这样在目光可及的范围内慢慢行走,爬升到一个高度又一个高度,雨也渐渐的停了,视野变得开阔,这时的景色让我想起了韦唯唱的那句莽原缠玉带田野织彩绸,玉带缠绕在山腰,山腰的红景天点缀着密密匝匝的趴地松,沟底的河流蜿蜒唱和着这仙境一般的图画。随着光线渐亮我已经想象着今晚到达汤湘营地一览群山的喜悦,大家放慢了脚步,边走边拍,不愿错过这难得的美景。

移步换景,走在前的路哥兴奋的呼唤,赶几步一个碧绿的海子呈现在眼前,想着该是错郎错了。错郎错并不大,宛若精灵,而这个山窝里竟然生长着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色彩缤纷的植物,应该是这个凹地类似于吐鲁番、攀枝花等地方,有保持热量不散失的功能,才会给这些植物有较好的生长温度。当然这是个高原的风水宝地,中原地区人们在选择居住地的时候,也常常讲究山环水绕的地区,其中保暖而不被过于寒冷的风所侵蚀是一项很重要的指标,这里是大山自然人烟稀少,但是是一个非常适合于人们停下来休憩的地方。我们摆好了阵势驻下脚来,享受大餐:一瓶背了两天的可乐加少许干粮,这也是整个行程中唯一一次坐下来午餐。

错郎错稍作休整后又是爬升,在濛濛细雨中拐一个弯就是一个小爬升……终于看到了一个类似于信号塔的标志,想着是快到营地了。越过信号塔走一小段就看到下面一个小的谷地,土壤特别好,完全可以和中原地区的河谷平原相媲美,上面覆盖着大大的草甸,预示着这儿毕竟是高原,热量条件还是不足的,不过有了草甸就有了生命的绽放,一切有了生机。营地也不是盲目的选择的,我没有细致的学习过孙子兵法,但听老师讲过孙子兵法中的行军篇,就非常有讲究:“凡处军向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站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其实,扎营居住都有一个简单的原则处高和温暖,处高、温暖最主要还是地形的选择,如果是长久的生活还要考虑到水源、食物等,就扎营而言,高而暖就是最基本的扎营要求。我们行走的是青藏高原,这个最基本的要求就尤为重要,汤湘营地的选择实在是实践出真知的结果。并且这个营地可以最近距离仰望珠穆朗卓峰,而珠穆朗卓峰下就是嘎玛沟。这次没有昨晚的幸运,其他的驴友已经入住了小黑屋,我们在小雨中扎营住下,睡梦中期待明天可以转晴也好让我一睹雄鹰展翅下嘎玛沟的壮美。
醒来时已经听不到雨水落在帐篷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放晴了。但是放晴的时间太短暂了,珠穆朗卓到嘎玛沟一落千丈的千姿百态特别是雄鹰展翅的传说遗憾未能邂逅,期而不遇。汤湘之后的目的地是俄嘎,趁着天气好,在汤湘通往俄嘎和措学仁玛的三岔口我们这支队伍有了进山后的第一张合照。

然后从这里先下到沟底,这个路段是个陡壁,这个线路是一个个Z形组成的路段,陡而窄,偏偏又下起了雨。曲折而泥泞的路上已经趟过上上下下的脚印,战战兢兢的下降已经揪人心魄,问题是下降到半路又相遇到了上山的人,狭路相逢更加小心翼翼,终于下降到嘎玛沟谷底。在这里,没有上山容易下山难那一说,从谷底开始缓慢的上坡。与其说是上坡,不如说是上树,横亘在路面的趴地松成了一个水堤,不断攀升的水堤坝,斜坡上是大大小小的水坑,无法跳跃过去,这段路程爬山涉水全都有了,而且停留在植被上的雨水和衣裤摩擦而过,行走的过程已经顾不及衣裤鞋子的湿透,也顾不及因此而产生的寒冷。雨越下越大,透过冲锋衣肋窝下没拉上的拉链一点点的浸入,不知不觉中已经浑身湿透。低头行走的状态是危险的,不能顾及四周,步伐沉重起来,石块也多了起来,抬头仰望,前方的人隐隐绰绰、曲曲折折,真应了西游记的那句:敢问路在何方?

循着牦牛粪便的痕迹总算上到了乱石坡顶。周而复始的拐弯,周而复始的上坡,建议那些想要成就事业的人来走一走,对于绝处而想逢生的人来讲应该大有意味,胜过鸡汤。
到达的俄嘎营地没有小黑屋,牧民们栖息地是用一根木头顶起的一张塑料布,将边角用石头固定在地面上,行成一个三棱锥形的休息场所。这是一个聊胜于无的设施,让我想到那些躺在地面休息的民工弟兄,为了生存不惜身体,繁华的城市中、高处不胜寒的青藏高原都写尽了以生命筹生存的种种艰辛。我从头到脚全部湿透,赶紧换了整套的干衣服,一路的狼狈才画上一个句号。天短暂的晃亮雨却丝毫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没有扎帐,挤在圈姐的帐篷里,牧童哥也没有扎帐,直接在天幕下简单铺了点睡下,达子哥在全是水的帐篷里裹着湿睡袋将就了一晚。
无厘头的山雨直接的影响就是阻止了我们观赏群雪山,我们也不得不放弃前往珠峰大本营的行程,只得原路返回汤湘并直达措学仁玛营地。人的一生就是这样,常常为未果的事情买单。这雨天也导致了我心里的阴霾,聊以安慰的是牧童哥将自己的雨披借给我,在这寒冷的雨雪天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
返程得先下那个乱石坡,那个由大小不等的砾石滚动而成的极陡的滑坡。假如鲁迅先生来到这里的话,可能会重写那句话:世界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还是没有路。
行走在乱石坡上,右侧不断有嘎~轰隆~的声音传来,我初以为是雷鸣声,又意识到不对,这里的气流绝对不是像东南亚那样强烈的对流,电闪雷鸣,后来直到在牧民那里得到求证,才确定那是雪山崩裂发出的声音。青藏高原的固态降水,在重力作用下不断的挤压,形成冰川冰,又在冰川冰的基础上形成冰川,雪崩其实就是不同部位的冰川冰,所受重力作用的不均衡而形成的运动现象,在冰川的撕裂过程当中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有很多时候,我们对美是有所隔阂的,因为很多时候我们不能身临其境,或者说我们木讷,不能感受我们的生存场,像冰川的崩裂,山石的崩裂,既危险又美丽,危险自不必说,而美常常被忽视。西晋卫恒的四体书势草书势说:“远而望之,摧焉如诸岑崩云,近而察之,一画不可移,几微要妙,临时从益。”之前不太理解为什么这样说,现在似乎理解了,因为高原的山体,一方面给我以美感,一方面也给我们以恐惧,青藏高原就是在这美丽和恐惧之间徘徊在我们的心里,包括不可控制的冰川的张裂和滚动。那种美感是所有艺术类型都想表达的,舞蹈,文学、书法、绘画等等,冰川的世界一方面昭示给我们还有别样的生活状态,又一方面告诉我们,世界是无常的,生命是无常的。
原路返到汤湘营地的三岔口观景台后再往措学仁玛行走,不停的雨和雪不断的侵凌着身体,我有所恐慌,失温是否也会和我相遇?然而远处依稀看到了导航架,我知道希望来了,在不远的前面一定会有营地和温暖的篝火。我运气真好,半小时后我看到了营地,跌跌撞撞的走进了牧民的房子。更加幸福的是一个北京的驴友姐姐递过来了热腾腾的红糖水,几口下去不但温暖了身体,也温暖了我的心扉。换上干衣裤便再也不舍的离开这个温暖的小屋,这几天的取暖让我已经很适应半湿半干的柴火所发出来的略带潮湿的浓重的烟味,这种特殊的味道不但渗透到石屋的犄角旮旯,也渗透到衣裤的缝隙,以至于在后来,一想到这次远行,便似乎又闻到了这股气味。珠峰东坡的柴火味成为了我味觉的一种记忆。

行百里者半九十,其实登山的每一步都是一个考验,不但考验脚下,也考验心理。牦牛工罗布大叔依然一如既往的为我们服务着,他们的平静和自然让我们看到了他们平素的那种状态,与人为善反应在日常的生活当中,我想他们也是这样善意的对待所有的驴友的,要说风景,这难道不是一个很美的风景吗?真是大美无言。我想,如果有喜欢写文字的驴友也会写到他们这种善念,善意,在他们黑黝黝的皮肤下在这高寒的地带能让所有的驴友感到一路的温暖。今晚就是在措学仁玛营地的这个牧民房子里,长得酷似丁真的那个藏族的小伙子不仅给我热的奶茶让我驱寒取暖,还把他可口的抓饭分给我吃。我不知道这个男孩子是90后还是00后,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善良是高原地区人们最美好的一个习惯。怪不得那个男孩子敢说:只要在他们这里遇到困难,可以找当地的藏民,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给予帮助的。
圈姐已经冒雨在外面搭好了帐篷,我还是和她混住,在交谈中,得知这个营地的地面是牦牛工大叔罗布帮她清理的,没有任何的清理工具,双手就是工具,他用双手扔掉干成块的牛粪,而把那些泡在水中的稀牛粪用双手扒拉到别处。这里没有媒体对光辉事迹的传播,也没有办法用高尚的词语来描述这个行为,污秽的背后闪亮着牧民的真诚、善良、朴素,发自内心的助人,目的只有一个:让我们尽快的安顿下来。
生物钟让我从熟睡中缓缓醒来,仔细听了下帐篷很安静,心里想:晴了。达子哥喊了句:好漂亮的星空啊。我快速的钻出了帐篷,往倒影湖的西岸走,期待一个奇迹的发生。伴随着尖叫和欢呼声,马卡鲁、珠穆朗卓、洛子、珠穆朗玛依次点亮,在拍摄视频的我此刻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五天来遭遇的淋雨、挨冻、路滑、摔跤等一切艰难在这个时刻全部卸下。王安石说: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实际上险远的形式是很难预料的,时间的、空间的、过程的,人生的修炼,苦难和正果是一对孪生兄弟,只是这种深沉的体验是在特定的事物当中才有所体悟的。

毕竟是青藏高原,高处不胜寒,且不说他的空中的阴晴变化不定,单就这个雪坡就给我制造了越多麻烦,脚踏实地在这里几乎失去了道理,因为在这里实实在在踏下去也不得前行,几乎是个雪坡,即使是借助登山杖也得徐徐爬升。400米的爬升高度足足行走了两个小时,才好不容易爬上垭口,走在前面的英国和俄罗斯的徒步队伍已经在这里打卡拍照,他们也在感叹行路难。无怪乎人们说:珠峰东坡是世界级的徒步线路。现在回想起来下山更难,上山身体重心在前,下山身体重心可是摇摆不定,摔跤是难免的,关键是很危险,后来才知道大家都有摔跤,牧童哥摔了一跤半天才缓过来,我自己也摔了几跤,幸运的是有惊无险。

走完雪地路段,明显路况好了一些,经过半山错,还有个小爬升,几乎就是一路下降。半山错一面是冰一面是水且清澈见底,可惜我没有拍到照片,因为我的手机电量已经消耗殆尽,充电宝的电量也早已用完。下到轮珠林村是五点多,接我们的司机阿布给我们每个人准备了可乐,真是太了解我们的户外徒步人了,每次出山前最想吃的两样东西:西瓜、可乐。
我们从轮珠林村坐上了回日喀则的车。在路上,接到了同事的电话,谈起了工作的事情,我知道从明天开始,就又要回到庸常当中去了。
日喀则是我们此行的集散地,水北将最后一个离开,她目送我们先返程的队友,我们以拥抱的形式不舍分别。我徒步过许许多多的线路,也遇到过许许多多的困难,也结识了许许多多的朋友,但这次的离别却让我不是滋味,是行走的艰辛吗?是再不能见面了吗?我想都不是,如果硬要找一个理由,这是一次圣地的际会,人生几何?际会几何?我想从高原下来的人,每个人的心灵都会涤除一次。
2023年12月2日草于素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