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踏出殿外,宋卿雅便放慢了脚步,踮着脚瞧着远处林海雪原,她记得她分明生在南方,倒是从不曾见过这番苍松千里,云雾夹雪的风景的,鹅羽似的飞雪乱舞,寂静无声。直至走远了的青年又转身回来,她才回了神思,“你们这儿的冬天倒是极美的,我很喜欢。”
“是啊,是冬天了,不过在玄机山顶,一年四季都是这般景色,没什么可看的。盛夏时把你捡回来,你却睡了整整半年。也不知那个老顽童怎么待得下去……”少年或许觉得有些好笑,又抬脚出去,“跟上,你若是再走神,迷了路可不怪我。”
“你是谁?”
“你的救命恩人。我叫尹成蹊。”
“哦。”
长廊好似迷宫,若不是宋卿雅一直盘问尹成蹊,定是要迷路的。所幸尹成蹊是个脾性好的,她来来去去烦问他,也不见半分恼怒。宋卿雅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住了口细细思索一番。世人皆道自己母妃是有福之人,子女双全,宋国长子长女,还有自己这个小神童,皆系雅妃所出,恩宠异常,长兄和姐姐,亦是脾性温和谦恭,才华横溢的。本是幸福,不知自己这一变故,母妃可承受得住,怕是难免悲伤。
宋卿雅想得恍惚,一失足便撞在尹成蹊身后,见他立在一座殿外,止步不前。“怎的?”宋卿雅扶额,有些警觉。“去见你师父。”尹成蹊抿起薄唇,抬脚进去。师父?宋卿雅吃了一吓,自己哪门子师父?
却见一老者半披着鹤氅在软榻小憩,屋内熏着厚重的沉香。老者闻声,不疾不徐地眯起眼,微微侧了侧身子,“吁……公主殿下恢复不错,索性是没白费老夫一片苦心。”
“原来竟是老先生救了我一命,宋卿雅感激不尽!”她是个晓得礼法的。那般狠辣的毒,他都能尽数驱走,必定是一位大能。
“人是我救的,你就少说两句吧。”尹成蹊蹙眉,“除了借万载玄冰床一用,还有几枚塑骨丹,您老人家的费心可就到此为止了。”
宋卿雅有些汗颜,奈何老者干笑几声,提起师父这一茬事来。“事已至此,不知公主殿下是否愿意拜老夫为师?”
宋卿雅愣了一愣,竟是笑出了声来,“凭什么?我的老师是我的外公唐国公。”
“啧……”老者似是有些尴尬,“行了,小丫头片子,还唐国公呢,你不是还以为自个儿是个公主罢。”
“不……不是吗?”宋卿雅挠挠头,扑闪扑闪那对晶莹的眸子。“真正的公主宋卿雅,早便是在南凉行宫后山,不知所踪了。”老者沉吟,“如今想必公主凶多吉少一事,早便板上钉钉,约莫葬礼都行过了,你还想如何回去?”
“胡说八道!我去南凉行宫,分明是养病的……是不是,是不是你们这些歹人是了什么卑劣手段,劫了本公主!”宋卿雅忽地急躁起来,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一张小脸气鼓鼓的,“本公主要回去!你们挟持本公主,叫父皇母妃好生担忧,本公主定是要问罪与你的!”
老者和尹成蹊都哑然失笑。“唉……与六岁的小姑娘谈这些,也着实是多说无益。”老者抚了抚斑白的须发,“玄机山,姑娘听说过罢。此处是玄机山顶。”
玄机山?是那座如云高峰?听说峰顶为苦寒之地,活物没有几个,葬身了不少欲探秘其中的人。至此,宋卿雅暗暗咽了一口唾沫,这是,羊入虎口啊。没想到这种生命禁区竟然别有洞天,可是自己为什么不觉得冷,反倒感觉暖烘烘的?
“玄机山顶方圆百里,都被老夫布置的七彩毒阵所覆盖,连只苍蝇都不可能穿过,姑娘尽可以试试逃跑。”老者继续柔和地道。
“你!你这是威胁!”宋卿雅真的急了,眼泪隐隐有蔓延的趋势,她难不是要被囚禁一辈子不成?京城的花灯龙马,难道一辈子都看不成了?母妃父皇,长兄长姐,要永远就此别过吗?“我,我要回去……”
“咳咳……”关键时刻,尹成蹊清了清嗓子,压着嗓音道,“喂,过头了。”
老者这才正了正脸色,“不知姑娘你是否觉得奇怪,这冰天雪地的天日,姑娘身穿纱裙,也是寒气不侵。这正是老夫传与你的冰凝功,是一种强大的内功心法。你正好无处可去,如若拜老夫为师,老夫无甚本事,但是约莫还教得起你。哪日火候到了,便是可以自己走出这毒阵去的。”
宋卿雅接过尹成蹊递来的手绢,暗暗抹了一把泪,嘤咛着道,“真的吗?我真的,已经死了吗?拜你为师,我真的能回去见见母妃吗?”
“定能。”尹成蹊接过话头,抬手揉了揉宋卿雅的脑袋,“拜师吧,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么,若是信我,就好好跟祖师学习功法,等你成为一个顶厉害的侠女,一定可以回宫找回加害你的仇人,也可以陪着母妃的。”
宋卿雅的泪已经拭得七七八八,抬眼望了一眼尹成蹊,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勉为其难地拜了个师。老者看起来很是满意,勾起嘴角暗自点头。
“从今以后,你便改名卿矜雅,随老夫修行。若你在四年内出师,为师便许你下山闯练,若是经受住了考验,为师亲自送你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