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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
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
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
……” ——刀郎《花妖》
“听完《花妖》,我也想去杭州,寻找那个等了我千年的人!”这条留评下面是数不清的+1,魏先生哑然而笑,又满怀期盼,近日他穿梭在杭州的大街小巷,观察着一张张精致的笑脸,寻找那个叫悸动的感觉。最后,颓然地发觉这一切都是徒劳,于是他发动了越野车,一路向西
……
寰威使者掌管着三岔河畔,每日晨曦洒满三岔河河面时,寰威使者便开始浇灌河畔东岸的那片曼珠沙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成片的曼珠沙华,绚如红霞,美则美矣,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至于到底少了什么,寰威使者一时也说不上来,然后继续他周而复始的工作,直到有一日他看到了一棵频婆树,频婆树下一点嫣然出绿苔,至柔至弱。
不知何时开始她长在此处,独自盛开又独自凋零,一世又一世,仿佛只为等待寰威使者的到来。微风拂过,嫣然舞动,瞬间惊艳了使者。从此,寰威使者便日日守在她身边;从此,一见倾心,入目无别人四下皆是你。
含苞待放时像个羞涩的少女,低眉垂目;盛开时又像绝色佳人,绝世而独立。一滴朝露滑在花芯,晶莹剔透,好似一滴美人泪。朝晖渐渐驱散了晶莹,化作雾气的“泪”朦朦胧胧消散,透过这朦胧,寰威使者看到了一张美人脸。自此,寰威使者便日日与这株柔弱的花儿说话,与美人说话。她那么美,又那么柔弱,寰威使者的心仿佛被琴弦拨弄,总是泛起涟漪阵阵;他抚摸着花瓣那如少女轻歌曼舞的裙边,至轻至柔,他怕弄疼她,轻轻触摸的刹那,心便一阵悸动。“我便叫你美人吧,你何时才能变幻出人形,与我相见?”他的声音中有些迫不及待。她好似听懂了寰威使者的话,红舞裙摇啊摇,妩媚婀娜。
东荒五百年,寰威使者按照司命星君定的日子下界历劫。下界历劫本是寻常事,每隔两百年就要下界一次,只是这一次,寰威使者有了牵挂。时辰一到,司命一笔勾档,寰威使者下界而去,破云之际,他的脑海里刻上一张美人面。寰威使者坠入凡尘的那一刻,频婆树下的那株花,吸天地之精华,得寰威之抚慰,终于幻化为人形。她终日游荡在三岔河东畔,寻找着她的寰威使者,寻不到,便坐在频婆树下傻傻地等候。
待司命星君卜得三岔河东畔的异象,来到这里,发现曼珠沙华只剩一支白色的决然地立在一片枯萎之中,她外围的花瓣如刘苏般下垂,已是将死之态。
司命星君遍寻三岔河东畔,查探寰威使者命格改变的原因。频婆树下,红衣少女望着天云相接的地方,苦苦等候。司命拿出三岔河东畔命簿,此人,不,此妖不在命簿上。“姑娘痴痴望着远方,在等谁?”
“公子。”
司命心中已经了然,就是这个变数,寰威使者再回不到仙界。
“因为你,他已坠入凡尘轮回,再回不到三岔河畔。你与他本无缘,不必再生执念,你若继续修练,可离妖道入仙道。”
司命星君转身要走,红衣少女拦住他恳求道,“既然他已入凡尘,我亦不必留在三岔河畔,无他便无我,求司命星君送我入凡间。”
司命被花妖缠得无法,三岔河畔的命簿既已变动,不差这一笔,一丝善念铸一世情缘,拂尘一甩,花妖奔着凡尘翩翩而去,司命眼中的那一抹红迟迟未能消散。扑火的飞蛾,不是粉身碎骨,也会被伤得遍体鳞伤,它未必会不知后果,只是那火是温暖之情,是炙热之爱,是宿命的轮回,虽千万人,吾往矣!
花妖投生在虞家沟虞员外家,长大后成了一个有名的美人,眉目似画,绣幕芙蓉,真是年年灼灼艳桃李。虞家女日日和女孩们一起去采莲,梧桐巷学剑人项公子途径虞家沟,女孩们的嬉戏惹得他一次回眸,那一抹红裙被风吹得飞扬,红纱下隐约可见一张美人面,明眸善睐,恰此时望向他……时间凝固,世界静谧,千年的轮回和守候只为这一眼相见。二见钟情。项公子的心犹如被淋漓的甘泉水沁透,寻寻觅觅,一世又一世,终究见到她!频婆树下苦苦等待的愿望终成真,有一个绚丽的烟花在虞家女心底绽放,犹如漫天繁星在闪动。
“哎呀!”然后是一片混乱,女孩们惊叫连连,水面上浮着一小片红色,随着混乱的水面荡荡悠悠,荡在项公子的心尖,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捞起虞家女。四目相对,虞家女含羞带怯,发丝的水滴滴嗒滴掉在地上,和上了项公子怦怦的心跳声。虞家女盈盈而拜,“谢公子搭救之恩。”声音婉转如黄鹂。项公子豪气抱拳,“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虞子期即将随军远征,临行前邀上峰到家里做客,席间虞子期请妹妹献舞,颇有撮合之意,妹妹原不肯,上峰原也不愿,二人看在虞子期的面子上都没出口拒绝。待到相见时,四目相对,再也移不开。缘来是他,缘来是她!郎情妾意,水到渠成。
成亲后,将军要出征,虞姬随行!没有任何人反对,好像正该如此,天经地义。将军演兵练阵,虞姬缝衣做饭;将军带兵打仗,虞姬祈祷平安;将军受伤卧床,虞姬敷药照看。于无人处,虞姬面向星空,看向三岔河畔,感念星君的成全,得今世之因缘际会!若得来世,望求和公子一生安稳!
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
受却汉王金四万,卖却君身与妾身。将军一身傲骨,被逼至垓下,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未免将军后顾之忧,玉帐前,虞姬拔剑自刎,她一手握剑,一手似要抓住纱帐,却又抓不住,旋而缓缓倒下,上一世的灌溉之恩,这一世以命相还,像极了三岔河畔随风而舞的花儿,温柔而又热烈。将军抱着渐渐发凉的身体,他的心门一点一滴地凝固了,犹如被冰川覆盖,再不见日月之光辉。“虞姬,虞姬,吾许来世,来世再见!”
千古无情垓下恨,朝朝零露泣红颜。在虞姬的坟土上长出了三岔河东畔那株红花,比之三岔河畔的那朵还要红,还要艳,还要烈,甚至有些张扬,似那青纱帐上残存的血,又似那日夜哀鸣的杜鹃啼血,刺眼,炫目。熹微的光中,那滴露如泣如诉,三岔河畔看到美人面的使者今何在?
冥界的大门前焕然一新,两侧遍布了新的彼岸花,像是迎接寰威使者的再次到来。项公子匆忙的脚步无瑕顾及这个变化,直奔阎王殿,“好歹我们是旧相识,为何这么快索了虞姬的性命!我在这世间等了一千年,只为这一世的相逢,为何你要早早将我们拆散!我要来世!”一拳把阎王面前的案几震得嗡嗡响!“一世又一世,寰威使者还是旧脾气。司命星君说你们本无缘,花妖随君下界,已是破格之事。罢罢罢,司命许了花妖一世,我便也许你一世,以后莫要再来找我!去奈何桥投生去吧。”随即在命簿上勾画一番,交给鬼差。
鬼差领着项公子向奈何桥走去,项公子大步疾行,鬼差慢慢吞吞。项公子几乎要怒了,“鬼差日日如此当差,不怕阎王惩戒?”“项公子脚步匆匆,不知进来时可看到殿门前的花?”“花?未曾注意。”“那是三岔河畔的曼珠沙华,寰威使者下界不归,无人灌溉,它们都枯萎了。我把它们带到阎罗殿前,恭候着寰威使者。”项公子转身看向鬼差,似曾相识却又不识。“有心了,谢鬼差给予它们重生。”“它们盼寰威使者垂怜,使者不再去殿门前看看它们?”“不了,它们现在有了新主便好。”“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鬼差深深地看了一眼寰威使者,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项公子的耳边终于清静了。
奈何桥桥畔,孟婆的碗递出了一个又一个,忘却了前世不尽的兴衰荣辱,面露出陌生的微笑,来生是我,亦不是我。孟婆这是第十九次见到寰威使者,但这第十九碗孟婆汤却被拒绝了。“不肯喝这汤,寰威使者这一世找到了挚爱?”“是。”“你看这忘川河的痴男怨女已够多,你不如饮了这汤吧,来世便可安稳。”“若无她,安稳又如何?”孟婆还待再说两句,寰威使者已毅然决然地跳进忘川河。前日,虞美人也是宁可受那千年的折磨,只为残存着记忆去寻找那下一世的爱人,情字呵!那虞美人娇娇柔柔,怎能逃得过铜蛇铁狗的咬噬,寰威使者即使挺过去,千年后也未必能如愿!孟婆叹息,转而给下一位送上一碗孟婆汤。鬼差望着寰威使者决绝的背影,哀叹一声,缓缓拨动怀里那罗盘经……
红与黄的搭配既可以是高贵的,也可以是阴森的,忘川河里那大片的黄色如泥沙漫天,昏沉沉,里面又渗透着浓浓的殷红,两岸枯枝上挂着千年的酡色灯笼。黄与红交织,红与红凝视,生与死对峙。
忘川河虫蛇满布,还有那同样带着执念不肯喝下孟婆汤的痴男怨女的魂,在这忘川河中终耐不不住啃噬的折磨而忘记了转世的心念,他们带着怨念游荡在忘川河里。虞美人哪怕是鬼魂也是最漂亮的鬼魂,再加上她前世今生的柔弱风姿,她跳下忘川河的那一刻,就吸引了魑魅魍魉,虞美人在忘川河承受着比他人更多的折磨。
她痛,她想着寰威使者;她苦,她就想着项公子!如此,挺过了忘川河里的千年。
临安北,金家千金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降生,取名玉壶。金玉壶在父母的千娇百宠下长大,出落得聘聘婷婷。
钱塘东,魏家小儿羽生,自出生便是奴籍,是官宦人家的家生子。主家获事后,被卖于金家。
金玉壶在后院生活,魏羽生在前院当差,十年在一个院子里,却不曾相见。
玉壶小姐即将及笄,官媒踏破了门槛,求亲者无数,金家父母千挑万选为玉壶小姐选定了夫婿。八月十五,玉壶小姐去净业寺上香,马车在山脚下受惊,大有狂奔之势,小斯魏羽生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死死抱住一棵树,缰绳几乎嵌进了肉里,才缓了马势车速,车马受损,小斯受伤,受惊的玉壶小姐被管家婆搀扶下车。坐在石阶边,玉壶小姐定住心神,远远地去看那受伤的小斯,几个人围着他查看照料。透过人群,魏羽生也看向了石阶上的玉壶小姐,她的眼睛长得尤其好看,犹如一壶明珠两汪秋水。仰望净业寺,净业寺屋檐上一个个飞向落日的纸鸢,像一盏盏回首道别寅夜的风灯。即将成婚的玉壶小姐,心情像那摇曳的风灯,像那飘游的纸鸢!看似平静的净业寺脚下有两颗惊涛骇浪的心,正在被虫蛇啃噬。
三生有你,可他们之间的鸿沟比忘川河还要宽还要深,不是他们想过便能过。
玉壶小姐倚在月亮门下看斜阳,羽生小斯在月亮门外扫落叶;玉壶小姐轻轻走过,羽生小斯远远看着。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两双眼睛好似看尽了千年,诉说了千年的相思。
礼法便是礼法,觊觎小姐的心思都是死罪,被发现一顿乱棍打死。葛麻布衣已被鲜血染透,像极了忘川河的颜色。
第二日,玉壶小姐被传暴毙而亡,一条黄绢垂在房梁下。
虞美人投生在泉亭,寰威使者投生到杭城,虞美人辗转到航城,寰威使者又投生到余杭……时空变幻,时空交错,不复再相见。
阎罗殿前的彼岸花开得更好了,虞美人站在阎罗殿前看了许久,“本是泥中一凡尘,却来人世走一遭。三岔忘川千沧桑,化风化雨化尘烟。”来到阎王面前,虞美人请求不再投胎转世为人。阎王准。
鬼差低眉奉上罗盘经,阎王注视着鬼差,“我许了他们一世,你为何故意拨错罗盘经,让他们不能相守一世,而后又生生世世不相逢?”“寰威使者本该在三岔河畔灌溉曼珠沙华,因为虞美人,曼珠沙华被遗忘。三生石上缘注定,罗盘经出错亦对。”说完,三岔河畔唯一幸存的曼珠沙华转身跳入了忘川河。
……
“魏哥哥,你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一个白衣女子追在魏先生身后。
“我跟你说过,你不要再跟着我!我只想一个人来看流沙!”魏先生不耐烦地说道。虞美人已经化作一粒尘埃,躺在了在荒漠上千年,刚刚被魏先生的越野车碾过,定在车辙凹印里,夕阳的光照在沙粒上,沙粒就镀上一层金光,金光折射在魏先生的脸上,魏先生的脸上罩上一层奇异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