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三十年

一九九二年五月二号，从重庆出发前来广东，至今天，整整三十年了。

今天就是打工三十年纪念日，正好看完刘心武讲的钟鼓楼边上的一个四合院的薛家在一九八二年时办喜事的故事，让我的回忆又提前了十年。好像手中握的这瓶陈年老酒，年份从三十年变成了四十年，逾发淳厚浓香。

那个时候，看好了地图，先坐火车到柳州，再乘船顺柳江而下到广州的。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去过柳州，爬过城里的鱼峰山。

柳州到广州还真有船，但这船与重庆到上海的五层楼大游船相比很小，上面是大通铺，下面的货仓，像一般的渡船一样。柳江很窄，弯又多，我们的船在过一个弯的时候，差点被那些拖船的缆绳刮翻了。

也是在船上，跟广西到深圳打工人学到了第一句广东话，“到新桥几钱？”他是要教会我如何到沙井，而广州到深圳的客车是在新桥下，离沙井最近。

“几钱”，而不是“几块钱”，省略了个字，由此时开始，就感到广东话的大不同。

开始打工了。打工，现在就是跟上班了一样，可当时是不得了的。刚开始在公司听到最多的是“MOMENT”，让我感叹，开口闭口都“一会儿”，“一会儿”，那么急？真是深圳速度！隔了好久，才知道是说的“没问题”。

刚学几句广东话，就会显摆，一次跟工厂叫阿香的同事用广东话聊天，我问她，听过一个香港歌手的歌没？一个叫“一千纹”的女歌手。她愣了半天不知道是谁，看我写出来，才恍然大悟我说的是“叶倩文”。

本来一九七八年推行改革开放，八0年设立经济特区。一九八二年四合院办喜事的时候，北京人、上海人已经来深圳这个小渔村闯荡。

在九二年来深圳离真正意义上的打工，已经晚了十年。但要扔掉铁饭碗到深圳打工，还是需要十足的勇气。人们已经在说，八十年代跑深圳，九十年代跑海南。

薛家在四合院办喜事时，我刚好上高中，从郊区到重庆市区就读育才中学。

这个不到十四岁且只有一米四八的孩子，住读于学校，每个周末都要去三娘或者姜叔叔家，大吃特吃几餐，也就有机会知道点学习之外的东西。三娘家在重医，姜叔家在重大，那些大学生的周末生活，让人向往。

记忆里留下的所见所闻，与钟鼓楼里讲的，合得上拍，如牛仔裤，黑白电视转彩色，双卡四通道收录机，酒心巧克力，电子表与机械表等等。这些零零散散已经是在预示着社会的大变革，但我却全然不知什么是改革开放什么是打工。

九二年是晚了点，各个公司、工厂里的上海打工者已经把住了台资、港资企业里面非台湾、香港人所能做的要职，湖南和江西两个就近的省份占据了普通人群的绝大多数。像我这样从四川、湖北、陕西过来的，算第二波吧。

出来打工晚，跟我们年龄小，大学毕业晚有关。八九年毕业，比第一批八一、八二年毕业晚了八、九届，对大学生的崇拜已经不在。读四年大学来工厂的收入，与车间的没读大学早工作四年的工人，收入还少些。

当时典型的一句话说，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着实让人沮丧。

我所分配到的军工厂，前面有各个年代的名牌大学生，真不知何时才能有我们的机会，令人惆怅迷茫。

工厂在嘉陵江边，夏日里奔腾的大河，在冬天瘦得只剩一根细线，细得仿佛可以跳过对岸一般。河床里剩下的全是一块块裸露的大石头，我们站在石头上，低头无语，看江水仍不断地东流，汇入长江，跟着孔夫子感叹“逝者如斯”！

八二年时，四合院里二十多岁的荀磊在感叹从一九一八年后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胸怀伟大抱负，无限憧憬着前途和未来。

他的感叹已经四十年过去，祖国的发展又被称着天翻地覆。九二年到现在，三十年了，我自己已五十好几，却庸碌无为，没有为国家做出点什么贡献，惭愧呀！该怎么去展望建国一百周年时的伟大祖国呢？

从学校毕业三十多年，读书的学校，现在排得老老前的。当别人一听说我毕业于这个学校，都会发出惊叹之声。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学校没有这么好，没有这么牛，我现在只是还沾着学校的光而已。

也有人宽慰我们，学校的名气，不就是我们这批早已毕业出生社会的校友打拼出来的。把我们说得跟李兰娟、陈薇院士、胡玮炜总裁一样伟大了，这哪里敢担当呢？

还说国家改革开放之后，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不就是我们这批六零后、七零后努力出来的。这样说，让我更抬不起头。

而今，我们国家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我们的发展之中更加艰辛，国际环境更加窘迫。新冠疫情让我们承受了极大的考验，特别是今年俄乌战争暴发以来，西方阵营以意识形态为标准排挤我们，压缩我们的生存空间，抑制我们的发展能力。我们该怎么办呢？怎样才能找到正确的策略和方法来应对，使我们逃脱这泥潭？

其实要说，中国发展这四十年，这三十年，哪个时候没有遇到过困难，哪个时候的国际环境好过？

八九年刚刚毕业的时候，一批以《山坳上的中国》为代表的书籍，就是在表述中国当时的难处，表达对当时中国的担忧吗？当时中国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最后中国挺过来了，而且，之后还遇到过更大的挑战，也挺过来了。这些挑战，国内的，国际的有，可以说一个比一个更艰难，更严厉，比如国企改革，工人下岗，银行烂账，三角债，比如大使馆被炸，南海撞机金融风暴等等，都没有把我们打倒。

期待我们这一次，也要挺过去，而且，挺过去还要得到更好的发展！

昨晚喝完酒，继续跟二师兄聊，二师兄乃真为国忧者。他说，不要盲目自大，空喊口号，也不要妄自菲薄，自暴自弃，踏实做好自己的本分，每个人都做实自己的工作，整个国家民族才强大，才能够扛住外面的压力。

五十几岁，并非垂垂老者，我不该躲开，也不能退后，仍要跟跟潮流，迈开步伐，大步前行，继续踏实的做事，期待以后做的可算作为国家的一点贡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