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如果没有茶,晨起的厨房该少了半分烟火气。紫砂壶里不会再有蜷曲的叶片舒展,玻璃杯里也浮不起雀舌般的嫩芽,沸水注入时那声轻响,从此只配盛载白水的寡淡。古人说“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件事缺了最末桩,日子便像断了弦的琴,空有木身,再难弹出熨帖的调子。
市井巷陌会褪去往昔的温度。茶馆里的说书人没了醒木拍案时的茶烟作伴,江南的评弹少了茶客杯中袅袅的热气,成都巷弄里的竹椅旁,再也闻不到盖碗碰撞的脆响。那些在茶桌旁敲定的生意、和解的怨怼、说尽的家常,或许要换个去处——可哪里还有比茶更温柔的媒介?它不似酒的烈,不似水的淡,恰好能泡软人心的棱角。
文人的案头该添几分寂寞。陆羽的《茶经》会成无人问津的残卷,苏轼“从来佳茗似佳人”的比喻会失去依托,唐寅画里的茶筅、文徵明笔下的茶寮,都成了后世费解的符号。没有茶烟熏染的笔墨,大概少了些沉静的底气,就像王羲之写《兰亭集序》时若没了曲水流觞的茶,那笔墨间的风雅,总像缺了点魂。
更可惜的是那些藏在茶里的光阴。春山里采茶女的竹篓会空着,炒茶师傅掌心的温度无处安放,茶马古道上的马蹄声会失去意义。一片茶叶从枝头到舌尖的旅程,藏着山水的灵气、手作的温度、光阴的沉淀——若没了茶,这些细碎的美好,该往何处寄存?
幸好,茶还在。沸水一冲,便知人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