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民话还没说完,黄秆一旁咧张大嘴笑道:“哎呀,好巧,你……你怎么与我昨晚做了同样的梦,今早起来,我……我还将自己昨晚做得梦说给老婆听,老婆听了瞪眼直怪我,说我这是偷了她的梦,我以为她说玩笑话,辩解说到这是夫妻做久了,同心同床同梦,我那婆娘听了很是高兴,还特奖励给我下了一大碗鸡蛋面。”
说完,黄秆有些得意嘿嘿傻笑,之前那位村民挠着头,有些迷惑道:“这……这……这好生的奇怪,怎么昨天夜里,大家都做了同样的梦?”
黄秆不以为然,神秘道:“山灵显神呗!你忘了,昨天咱们是怎么从铁门村逃回来的,山里那些爬蛇蝙蝠全在帮着咱们,这……这说出去,谁信!”
那村民听了连连点头,满脸虔诚双手在胸口合十做拜。
我在一旁蹲听,却是心惊肉跳,冷汗贴着后脖颈往下淌流,昨夜……难道昨夜……我们做了相同的梦,梦中大家手牵手一起,便……便如同此地开始同生共长柑树一样,难不成是我们体内量能,在昨夜大家伙身心全都极度疲乏时产生通连、梦境共享,这次诡异量能通连或是由某种潜意识所催生,这到底预示或预警着什么呢?我焦虑默想,不由忆记起奇怪梦境中众人半透明模糊圆球形脑袋,再次感到自己在哪里曾见到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手机铃响起,猛将自己从沉想中拉扯回来,我从外衣口袋中翻摸出手机打开一看,确是姐姐来电,电话接通还没等我开口,一阵伤心哭声就从电话里钻跑出来:“陈想,你……你快些回来,父亲……父亲他……突发了脑溢血,现正在省城中心医院重症室急救。”
听闻到这,我脑袋嗡一声轰响,膝盖只觉一软,一屁股就跌坐到地上。
身旁村民与黄秆发现不对,急将我搀扶起,黄秆口中直呼:“陈主任,陈主任,你……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这声呼喊,将我立时激醒过来,自己慌乱趔趄着站起身,掉头便往回急赶……
到合作社与支书交接安排完手头工作,自己给身在省城教授打去电话,电话中简单说了下家中变故,教授听完,立即让我返回省城照顾,他争取尽快处理了结完手头事几天内下村,听闻,自己纠悬工作的心略微放下,不过仍有顾忌向教授问道:“上次省农科院请您回去,因单位事情急迫重要,您……您真方便近期脱身吗?”
教授沉声道:“陈想,你放心,我能处理得过来。”
通完电话,小六骑摩托车将我送去镇上,自己赶乘上回程大巴,一路之上心头紧揪,始终无法着落。
傍晚时,自己赶回到省城中心医院,在ICU重症监护室外,见到了焦愁、急忧且疲惫的家人们,从姐姐悲伤讲述中,我这才惊悸获知,收治到现在两天不到时间,医院已下发两次病危通知书,医生已通告我们家人,老人突出脑溢血病情危重,他们正在尽最大努力医治,不过形势极不乐观,父亲已深陷昏迷之中,人随时可能离去,家属需要随时做好心里准备。
听姐姐说完,我心突然翻了个个,猛沉坠入无尽黑暗。
为了陪伴更近一些,为了思念更近一点,我在医院旁边租了间临时陪护房,除睡觉几个小时外,自己每天其余所有时间全守护医院重症室外,只为等着每天两次极短送饭探视窗口开启,对此,我即渴求又害怕更悲痛,穿行过ICU重症室厚厚双层大门,每次进去,心口都如同堵压着千斤巨石,只觉呼吸快要停滞,这每一次探视都是生命传承的离送,这每一次探视都是情感脐带断离,我悲行在告别的路上。
为了与时间赛跑,为了争取最后希望,父亲最终做了切管上了呼吸机,在ICU病房,看着浑身插满管子,始终处于半迷离状态里的父亲时,痛苦撕心裂肺,悲伤不能自以,但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日见父亲面庞清瘦陷凹,老人双目微合,身体每一处细小变化,都紧揪我们家人焦灼的神经,我虔诚祷告只希望那日不要来的太早。
13天!
在重症室外守护的13天,那也是我人生中最痛苦、最焦愁、最漫长的13天,但当父亲离去后,我这才发现,原来如此难熬的13天,竟是我人生中最难舍难分的13天。
父亲去世那天傍晚,我与家人一起最后一次进入ICU探视,当天父亲情况突然有些好转,我们去时,他竟能双眼微微睁开,在枯槁面庞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这让我们无比激动又心燃希望,自己黙用生命许愿,乞求父亲能奇迹好转。从ICU探视出来,家人打父亲住院后,第一次在外一起吃了顿晚饭,饭后送别家人,自己没回陪护房休息,而又独自返回ICU重症室外陪守。
重症室外静谧无人,我疲乏依靠在墙边长椅上哀思,就在这时,心神突然一荡,似觉父亲来到身边低吟耳畔:“想儿,未来人生每一步,你可要自己去走好了,当遇有岔路抉择时,一定记住,永远不要去选择当时看着好走的路,而要选择长远能走的路,只有这样选择,未来的路才能越走越宽、越走越好,行稳致远。”
呢喃窃窃,期嘱殷殷,一切渐淡渐远,此刻我忽感有什么东西,正与自己灵意量能断了丝连,也就在这时,ICU病房外红灯急闪起来,立刻有几名医生戴着口罩,由办公区匆忙赶至,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极不好预感,一个小时后,父亲终于脱离了痛苦,离我们远去。
那天正是大年三十,晔琪不在后那种刻骨铭心的悲痛,再次卷袭而来,不过这次的悲痛更为深沉,我溺泅其中难以呼吸,人生此刻只剩归途。
接下来几天,与家人忙着办理后事,后事忙完,悲痛也已然将人抽空,这天晚饭,我只喝了一小碗汤,然后从母亲家出来,独自走去江滩。
踏步缓行夜风寒凉,长江两岸光影璀璨宛若星河,江面波涛清冽浩浩汤汤,走着行着,看着思着,一时间,对人生忽有莫名感伤,对生命生有虔诚敬畏,所有人世间苦与痛,世事上艰与难,层层陷裹致人逃避,生命开始即踏归途,而这每段生命的旅程,我们到底该当如何面对与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