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会如瓢泼大雨,一会细如牛毛,晶莹的水珠滴落在石子路上,溅起一圈圈涟漪,如高山清泉,如父亲母亲闪烁的目光。
还记得第一次在离家几公里外的学校读书,一个星期只能回去一次,后来回到家,站在门口,初次体会到近乡情怯,一次次的离家,一次次的回归,可是每次站在门口的感觉还是如初次一般,甜腻的泪光中含着家的思念。
那次回家时,天空挂着骄阳,母亲在院子里洗衣服,奶奶坐在台阶上,父亲在修鸡圈,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莫名有种神圣,那时候爷爷还在。
“奶奶,妈,爸。”母亲放下盆里的衣服,眼角的皱纹霎时堆成一团,才三十多岁的脸上尽显沧桑,我知道,那是从炼狱里磨砺出来的,父亲放下手里的锤子,手在泥污的裤子上擦了又擦,笑的是那么的腼腆。
奶奶拄着棍子进了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颗苹果,她知道,我最爱吃苹果,奶奶说这是你大姑带来的,很甜。
爷爷躺在炕上,掉了牙的嘴里念叨着,大娃子在哪,怎么不来看我。
我扯着嗓子在爷爷耳边喊,我回来了。
屋里和一个星期前一样,望着他们,眼睛不争气的湿了,父亲满脸堆着笑进来,我有点不敢看他,所以我跑到偏房,终于,眼睛里的东西落下来,我很快擦干,他们没有发现,不,他们发现了,只是谁都没有说。
后来,工作了,寒冬腊月,表哥跟父亲来送我,我坐在车座上,表哥将我抱着,我侧目看着窗外的父亲,眼睛又不争气的湿了。
自此我每到过年才回去,站在家门口,寒雪飘落,落进眼里,模糊了家,模糊了母亲端着的水饺,也模糊了父亲腼腆的笑。
高阳九月,外地的阳光如火炉般灼人,家里的暖阳如死灰般冷寂,飘着霜的夜空下我站在家门口,只是门口多了一张桌台,多了几个门人,素白的纸上写着漆黑的字,我终是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也没有叫我一声大娃子。
我不知道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进的家门,我只知道,我一直笑着,硬生生将湿润的眼眶逼的干燥,乡邻皆是调笑,大娃子,你咋不哭,我笑,大娃子,哭一个啊!我依旧笑。
他入殓下葬时,母亲给我一把硬币,要我扔进他的“家”,我没有仍,我不知道我怕啥,只知道不能仍,堂兄弟姐妹都哭,大伯姑姑们也哭,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哭,我不知道,只是眼眶里怎么会流出液体,我不知道。
如今,我已是23岁高龄,走在街上小朋友们都喊叔叔。
这次离家时,天气由晴朗转为阴沉,继而落下水珠,我站在屋子里望了一天的雨,在发呆,在想对不对,可是哪有那么多对不对。
坐在车上的一瞬间,有一个念头说,下车吧!别去了。
我跟母亲视频时,眼眶湿了又湿,鼻子塞了又塞,可是我仍旧狠下心,挂掉电话,我不知道那头的母亲是什么心情,我也不想知道;如果我没看见她逐渐消失的笑容时,我还是那个钢如铁的少年,可是钢铁下面也是滴落的血。
故乡,咋们稍后见!
我的爱人,保重!
经此一别,此时眼泪横流,鼻涕流淌,等明日天光高照,我依旧是那个恣意洒脱,不知高低的少年郎。
2018/9/19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