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春光里,我在奉化溪口的小洋房露台上看到了剡溪的一双燕子。
奉化溪口,蒋介石老家,所有景物和这个历史人物几乎都有关联。小洋房就是一处。陪同的景区工作人员和我说,这个只有300平方的小洋房是蒋介石为了某个国际顾问造的,但是其出名却是因为拿来一度禁足了自己的儿子——蒋经国,彼时小蒋一度是反对老蒋的政治力量。
为什么?是历史人物之间政治上的分歧,更在于父亲对于母亲的绝情,小蒋多少有点恨意。
那个当年大丈夫5岁的新娘子,坐在软轿上,沿着青石板的路嫁到了蒋家。开始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宿命,在这个舞台上,19岁的毛福梅从来没有得到一点点追光。青春期里的老蒋一方面尚不了解男女情爱,一方面在新思潮的影响下从内心里抵触一切旧东西,包括这桩旧时婚姻的安排。他留洋日本,他不断结识新女性,他最后需要一桩政治上的联姻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于是毛福梅节节退缩着,躲避在故乡昏黄的光阴里,伴着佛堂里抑扬的诵经声。前半生为远去的丈夫祈祷,后半生为走向世界的儿子祝福。直到抗战爆发,日本人的两枚炸弹轰碎了这片自造的宁静,夺走了她的生命为止。
她到死连个“原配”的称呼都要不到,因为作为条件,宋美龄在嫁入蒋家时已经拿走了这个“名分”。当初毛福梅苦苦要求留在蒋家,只能选择被丈夫称呼为“姐姐”,被仆役们称为“大师母”。当我在思忖她应当如何痛苦的时候,奉化的陪同人员却说,应该还好。为什么?因为那时候的女性对于情感的需求并不大。
兴许她的解释是有道理的,生为蒋家人,死为蒋家鬼,只要还能在夫家,还有什么不可以的。而她也总算总算做到了。她这一辈子再寂寞也算是一个“完美的落幕”。
不忿的那个,反而是自己的儿子。
清澈现底的剡溪之上,一双燕子盘桓、嬉戏,多少让人产生春天里情爱的诸多联想。这样的联想不晓得住在附近的毛福梅在她的青春里有没有过。这个小洋房她一准没有来过,尽管只是咫尺,但这是宋美龄和蒋介石回乡时的居住空间,怎么可能叫她来打扰。
不晓得是该为毛“姐姐”感到欣慰还是遗憾,她那不曾敏感过也不敢激发过的对情感的需求,淹没在历史的尘灰瓦砾里,活埋了。
还是把注视留给这双翩翩的燕子,一点点旧时的诗句就那么流出来:燕子双双归画栋,玉楼深锁多情重,管他楼上五更钟,梦儿须留不须送。它们俩,好歹是一段真实的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