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丘田这里住了两户人家,是两兄弟。
两家自然都是一个姓:王。不知是风水问题还是什么的,王家祖父自那边山迁到这边山后,人丁一直不旺。到得第三代也只得三个儿子,女儿倒是有五六个。因为家贫,王二叔家的两个儿子还出去一个招郎了——入赘邻县一富户家中。
王大叔生了五个孩子,第四个上才是儿子山民。三个女儿王二娥、王三娥、王四娥如花似玉,并不难嫁。大娥却待在了家中。
大娥有些出生缺陷,手脚都是像是鸭蹼,向外张着,走路不灵便,面目也呆滞。初一看有些骇人。老人们讲是出生后放在箩筐里睡觉,扭曲成这样的,想来不是这样的。不过也没有人去深究,更想不到去医院。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农村,娃多农活多,忙着养活这么多张嘴,没心思在孩子上,况又是个女孩。
大娥母亲生下姐弟五个后,撒手人寰。留下王大叔与五个孩子苦苦度日。
孩子们略识得几个字后,都回家帮父亲种田。大娥没跨过学堂门,也不能下水,在家切猪草,喂猪喂鸡。其他弟妹栽田种地。王大叔闲时给人红白喜事放铳,又当着队里的保管员。日子虽然艰难,倒也可以过下去的。
弟妹们当大娥是个猫狗,给个饭吃而已,呼来喝去。有外人来,也帮着讥笑:看这个“磨货(蠢蛋白痴)”。王大叔忙里忙外,也不在大娥身上费神。
大娥活得隐形,终日就在大丘田打转。偶尔也说话,都是自言自语,没人接碴。
儿子还没娶上老婆,四娥还没有出嫁。王大叔就患病了,治不好,去了。家像没了箍的桶。二娥三娥嫁了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很少回来。王二叔媳妇儿也早已病逝,两个女儿也嫁出去了。整个大丘田就剩三个光棍男人、四娥、大娥了。
一片荒凉景象。
好不容易在远房表姨妈的帮忙下,山民娶上了老婆。女方估计也图嫁过来不用侍奉公婆,虽家境差些,好歹山民还有个瓦匠手艺。
山民有了老婆,大丘田又热闹了些,鸡鸡鸭鸭都跑得欢了。大娥的事却多了,喂猪喂鸡之外,还得做一家人的饭了。兄弟媳妇在旁呵斥指点,也弄出了几碗菜来。
四娥匆匆出嫁了。家里山民媳妇儿独大。大娥愈发沉默,像缩在阴影里的瘦狗。
忽一日,大娥的肚子挺了起来——大娥怀孕了,父不详。山民媳妇怒不可遏,扬言要找出元凶——让他出堕胎的钱。
惊动了村里,计划生育是大事。这不在计划内的孩子留不得的,山民媳妇不肯出流产的钱。
传言山民媳妇与村里的光棍神汉往来暖昧,为笼络那光棍,却把大娥拿出来换些日用。
村里揪出了这个粗糙矮胖,肿皮泡眼的男人。
村长媳妇去他那两间茅草房里喊他。他一路跟着走,一边惶恐:“我不得坐牢吧。”村长媳妇不无厌恶:“要去坐牢。哪个叫你搞的。”
神棍凑了钱,处理了大娥肚子里的那块肉。又没有多余的钱给大娥补充营养 ,拉回家躺着。
也许是没人主张,也许是麻木。神棍诱奸大娥并没有受到什么处罚。人们只是看热闹,听说大娥居然怀孕了,跑来看的人挤挤挨挨。并没有人关心大娥的调养。
不多时,大娥悄然去世。疏于照管,她迟早也是个死。
王大娥一生都没有出过大丘田,也许,她来到这人世就是个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