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李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记得上次办喜事请客,还是延一满月的时候,都八年了。这一天,那萍看到了李家的热闹,看着广民一家人忙里忙外的开心,以及和乡亲邻里的融洽,她体会到了一种来自南方沿海农民的质朴,感受到这粤东农村特有的风俗氛围。
到了夜晚,亲戚们也都各自陆续回家了。娉一和延一还缠着东民读古诗词:“问君何事轻离别,一年能几团圆月。杨柳乍如丝,故园春尽时。春归归不得,两桨松花隔。旧事逐寒潮,啼鹃恨未消。”
大民和广民还在喝着茶,两兄弟好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坐着了,他俩时而喝着茶,时而抽着烟,时而又聊着天,挺是好的。
这时候,国兰走了进来,对广民说:“广民啊,水我已经烧好了,让那萍可以去洗了。记着,让她今晚先别洗头发,明晚再洗。”
“好的,大嫂。”
“以前老辈人至少要‘头返厝’后才能洗头发的,现在社会进步了,咱们也不用那么久,但一些风俗还是不能尽丢的。明晚再洗。”国兰说罢,广民也起身去叫那萍了。
大民看了看时钟,快九点 ,东民也该回去了。“东民,时间不早了,大哥送你回家。”娉一和延一还拉着东民,但国兰说等几天忙完了就会带他俩过去做客,两个小孩这才肯让小叔回家。
少了读诗声,没了沏茶声,家里也突然安静了许多,如同这蓬洲村的夜那般宁静,仿佛所有人都早早跑进梦乡,唯有繁星闪烁。国兰还在厨房打点着三牲,她要等大民回来后,把这两天的收入支出给盘点一下。
广民一个人在看电视,只是电视机里发出的声音只是让这安静的屋子多了些许生趣罢了,此时的广民,思绪早已飘到一千公里外。他就这么坐着,脑海里浮现起与那萍相识一年来的点滴。要不是去年到李叔的儿子李秋贵在广西开的厂打工,他也断不会认识那萍。那时候他负责车间设备,那萍也在李秋贵的厂里打工。与那萍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填补了自己在异乡的孤独空白。记得回家前一周,他对那萍说:“家里只有几处旧房子,但有我在的地方,就会为你遮风挡雨,就不会让你为柴米油盐所担忧。”如今,看着那萍只身跟着自己回来,他只知道,纵使生活仍有许多拮据和辛苦,但他却不能再让那萍受苦受累。
这个时候,那萍走了进来,两个人也一起回了房间。
“累吗?”广民问那萍。
“不累,我觉得这样子热热闹闹的挺好的。”
“嗯,”广民拉着那萍坐下来,“那萍,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刚和大哥喝茶时也说了,这一次,我会在村里找份工作,不出去了,在家照顾你。大哥也说了最近会在厂里帮我留心一下招工的事。”
那萍没说什么,依偎在看广民的肩膀上。
“广民,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嗯?”
“你记不记得那一次,厂里添了新设备,所有人都不会操作,但你那段时间就待在那,出去请教行家,回来自己研究,终于弄清楚了并教会了好多人。你知道吗,我就被你这样一股不怕困难和认真劲儿给吸引了。所以,和你在一起,我不会害怕什么的。”
此时窗外月色更浓了,笼罩着蓬洲村的处处宁静。广民和那萍心里都明白,那萍跟着广民走过的不仅仅是这一千公里的距离,更是世俗上的一道沟,文化上的一道坎。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坐着,这时候,他俩的心靠得更近了。
(4)
蓬洲村地处蓬江的东岸,由此得名。现在正是盛夏,溪水潺潺,竹叶飘香,给蓬洲村的宁静加了几分安逸。
这几天广民都在家陪着那萍,偶尔“老客厅”里会来几位聊天的阿婶,几个玩耍的小孩。大民最近活儿多,只有饭点的时候才回来,家里的一切国兰都打理着。
这一天清早,国兰起得比往常更早,她担着两桶衣服到溪边洗。夏日时天总是亮得特别早,虽是六点,但粼粼波光已映出了日光的模样。不一会儿,溪边已是好几位洗衣服的妇女。每天清早都是她们几个。
“哎国兰啊,听说广民娶的媳妇是外省的,这话不通,以后怎么办?”一位阿婶起声。
“对,是广西的,和广民一起在秋贵那厂一起做工的。”
“不过啊,这外省的啊,好就好,有一些也真不懂礼数,不像我们。”另一位阿婶附和着。
“听说长得挺好看,是不,还说那天学会说几句叫人的话了呢。”
“对啊,那萍很懂礼貌,学东西也快。”这样子,你一句我一句,伴着洗衣服,和潺潺流水声,飘向南去。
国兰不多讲话,她得快一点回去,今天说好了要带娉一和延一去东民家做客的,还要回去喊他们起床。这时候,她站了起来,但可能由于蹲得有点久,突然有点晕眩,眼前就这样暗了下来,往前再跨的一步,果不其然,国兰滑了一跤。这可把大伙儿吓坏了。这时候有人赶紧扶起国兰,有人跑回去告诉大民。突然这一阵惊慌打破了清晨溪边的宁静。
大民闻讯赶到,把国兰扶回家。广民和那萍也起床了,帮着倒水拿药酒。国兰是崴到脚了,好在问题不大,但却把大民吓坏了。一直以来,国兰忙里忙外,把这个家照顾得妥妥帖帖,这才让他安心做工。虽然国兰一直说没事的,但大民还是希望国兰这一次能休息一下。厝边老婶过来看了,大埕上的李婶也闻讯来了,一个早上,大家跑进跑出,似是没事,却让这一个“老客厅”又热闹了起来。
大民照看着国兰,广民找医生也走进走出,看着这一幕,那萍顿觉到一个家庭的温馨。尽管这一切似乎是乱糟糟,但这一种人情味还是令她感受到了一股温暖之意。无论是大民和国兰的夫妻之爱,还是大民和广民之间的兄弟之情,抑或是这一种邻里关系的互助,都给了她莫大的力量,这一股力量,够她坚强,也足够坚定,让她和广民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