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年,徽州官府组织数百个良家媳妇给公公洗脚,场面壮观,而情形却相当暧昧和诡异;民国二十五年,山西某地曾有过一场磕头闹剧,三百名守寡贞妇,集体向婆婆磕头,发毒誓效忠亡夫,地方官绅事后还大立贞操牌坊,以表彰那些烈妇的壮举。
广东某实验中学首创“青年礼”,要求初二学生在操场集体“下跪”,以示对父母的感激之情;母亲节前夕,江西某小学100名学生在操场上给妈妈洗脚以示孝心; 下跪洗脚的光荣事迹,有如雨后春笋。连儿子学校也布置了一个让我十分尴尬的“德育”作业:给长辈洗脚,并要求拍照留念。
中国传统文化的孝道,表演形式大于实质内容,说到底就是为了降低统治成本的道德秀。中国是一个政治早熟的国家,在秦汉,中国皇帝就发现以武力手段只能实现暂时的压制,要想长治久安,必须得从思想层面出发,一统江湖。
于是汉武帝祭出思想界的大宝剑--董仲舒,废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个在我以前的文章《中国中央集权制度的建立》里已经谈到过。为什么要独尊儒术? 因为儒家主张“为尊者讳” 主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的长幼序列制,至于孔孟的其它思想,不需要的就阉掉,反正最终解释权在皇帝手里。
对比欧洲历史就会发现,当时的欧洲君王就无法对自己的大块领地进行有效统治,有一句著名的话:“我附庸的附庸就不再是我的附庸”,生动的说明了欧洲封建君主的统治触角的局限。要如何突破这个局限?那就要用洗脑的方式来实现,答案在东方。
孝道作为延续皇权统治的大杀器隆重登场,为什么说是大杀器?
首先,谁都很难反驳孝道人伦的普世价值:做父母很少有不爱子女的,做子女的也很少不亲自己父母的,爱与亲情是最容易引起共鸣的人性主题,那么既然这个大前提合理,后面就是谎言可以发挥的空间。(就像小说《鹿鼎记》里的忽悠大师韦小宝,他忽悠人总是以真话做开场白,然后再偷换概念把你带进沟里。)
中国式孝道从未承载过真正的爱与亲情,而仅仅是在重申长辈对晚辈无所不在的支配权力。它拒绝家庭成员的人格平等,无视晚辈的人格尊严,进而摧毁主体的独立建构,由此导致服从性和工具性人格的茁壮成长。家庭孝道,是帝国规训政治顺民的逻辑起点。
耐人寻味的是,那些受到表彰的著名孝行,大多散发着浓烈的自虐和互虐气味。在作为道德范本的《二十四孝图》中,三分之一的事迹尚在可以理喻的范围,而约三分之二的故事则可以划归荒谬可笑之列,诸如“戏彩娱亲”(70岁老头假扮婴儿逗老母快乐)、“埋儿奉母”(为了省下口粮给老母,竟然活埋幼子)、“卧冰求鲤”(在严冬以裸身融化河面冰层,钓取鲤鱼供继母食用)、“恣蚊饱血”(在夏季用自己裸身吸引蚊子而保护父亲)、“尝粪忧心”(亲尝父亲的粪便以了解病情)之类,所有这些被大肆宣扬的事迹,不仅洋溢着SM的奇特激情,而且充满着杀子恋母或自残恋父的古怪情结,这些原本只能在18禁小电影里才能出现的私密情节,却被裹上儒家伦理的庄严外衣,放射出经久不息的道德光芒。
政治顺民洗脑完成,一个个合格的成品就被派到全国各地成为一方的统治者,皇帝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造反,这些人型机器的程序设定里哪怕是一点点的僭越之心的BUG也不敢有。因为交通与通讯不发达,一个官员甚至在上任的路上就有可能被另一个人冒名顶替(这种事情完全可能,当时连身份证照片都没有,回趟家可能就得走上一年,一个农民一辈子可能都没有走出过离家方圆十里,冒充另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是认同帝国政治思想,那就不妨碍他做一个合格的地方统治者,至于他到底是谁,根本没有关系。
东方统治者就是利用这种自阉式“孝道”,对家庭成员间的人伦之爱进行概念偷换,以期从这种被扭曲的伦理关系中训练奴性,进而把它投射到君臣、官民的关系之中,以捍卫王权设定的永恒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