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接手初三(7)班时,对这位范同学印象实在不大好。那时我还叫不出几个学生的名字,可就在作业不认真的黑名单中有他的大名。这些孩子一个个被叫到讲台边训话时, 发现这孩子长得端端正正,白白净净,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真奇怪,长得端正白净的小孩一定是好学生么?上届两个又高又帅的白面郎君可是大魔王。)话说回来,怎么好学生的作业像鬼画符一样,原本只需十分钟的作业他约摸花一分钟乱涂一气就交差。于是我很生气,对他说:"再不好好写作业仔细扒了你的皮。"
也许是这番威胁奏了效,他作业果然好了许多。转眼到期中考试,考完语文一群人到办公室问答案,问完之后其余人回教室复习备考物理,就他不肯走,索性搬张小红凳坐下来聊天。先是让我猜已分手的女朋友,不料被我一下猜中。于是就开始聊他的恋爱经历,以及如何被他姐姐发现两人聊天记录,在双方父母的压力下被迫分手的事。当时正午休,老师们都在办公室里,可他丝毫不在意,只管大大方方地讲。讲到动情处,不时眨巴着亮闪闪的眼睛,眉毛也随之舞动起来。他讲得滔滔不绝,我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上几句,仿佛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其实我们认识才两个月。这小孩,有点意思。
后来期中考试成绩公布,他语文居然是全班第一, 可把他给乐坏了。从此学习语文的热情异乎寻常地高涨起来。 他主动提议每周写一篇作文代替每周的摘抄作业。 我让他在全班发动同学一起写,果然有十来个同学积极响应。 可没过多久一个个都坚持不下去,只有他和苗益、小黑三人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真了不起!他们能成为班级前三绝不仅仅靠脑瓜子聪明,此事就是极好的证明。
有一次他写班主任赵老师,平时从言语中感觉到他们对严厉的年轻班主班颇有些微词, 可就在这篇作文中,他动情地描述了赵老师在运动会上帮他们与裁判据理力争的事。我把作文给赵老师看,赵老师感动得哭了,重情重义的班主任带出了同样重情重义的学生,真令人感慨。这家伙,够意思!
后来他们仨来办公室的次数多了。有时聊作文有时聊成绩有时聊感情,有时不知道聊了些啥,但气氛是愉快的。虽然聒噪了点,但同事们似乎都不讨厌他们。这其中半边以上的天是范同学聊起来的,有同事喊他“话唠”,似乎并没有冤枉了他。
范同学不时会说到他女朋友, 后来两人又和好如初,又闹过不愉快,现在又和好了。感情的事, 太顺利的话可能也不会太吸引人吧。但他对女朋友的呵护始终不变。她来交作业他必陪着她,或者干脆直接帮她交。他来问成绩必然要问她的。有一次网课我提问她,她没回应。他马上私聊我说她身体不好,嗓子哑了,不能说话。班里某个女生说她坏话,他就此跟这个女生势不两立。有一次早读课他抄袭她的道法作业被我发现,我说要他俩一起受罚,他拼命为她开脱……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这小男友,真够意思!小爽老师送他外号——情种,乃名至实归。
虽然谈恋爱,但他并不沉溺其中。他交了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放学后一起留下来写作业。三人(后来变成四人)互相鼓励,一起进步,用他的话说是“良性竞争”。他的学习已经不大让人操心了,虽然偶尔的敲打还是必要的。他上课不时会提出一些疑问或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他很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他喜欢历史,立志以后做一名历史学家。说到某个历史人物或历史事件,他知道的比我多。
不过你也别以为他就此成了一盏“省油的灯"。他做过的"好事"真不少,且听我慢慢道来。
某天上课提问沈大头,这家伙居然口吐芬芳,令我大跌眼镜,于是让他写检查三百字以上。他特别委屈,眼睛眯得更小,头显得更大了。说是范某冤枉他抄袭他的作文,他一激动就说了脏话。范同学供认不讳,态度诚恳。可是没轮到他写检查,因为我没听到他说话……大头表示非常不满。
某天自习课范同学说要上厕所,我一迟疑就没阻止,结果一群人跟着"上厕所",而且迟迟未归。突然外面响声大作,原来两人在走廊里打架,余五六人在呐喊助威。于是被我一顿臭骂,并且课间不准出去……仔细一想,这两事罪魁祸首都是范同学,可他既没挨骂,也没受罚……
寒假里布置阅读《儒林外史》和《简爱》。《简爱》他自然爱读(此书甚合情种口味),《儒林外史》是死活不愿读,理由是“不好看”。即使威胁他叫家长也没用。哎,被他吃得死死的,奈他如何?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当然绝大部分时候他学习是认真的,不然哪来的好成绩呢!
他偶尔会说些小谎,倒不是为骗人,而是逗大家开心。有时候有点调皮,有点浮躁,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缺点,而是高高兴兴,大大方方做自己。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少年,既不太成熟,也不太幼稚。虽活泼却不轻浮,有主见而不固执。
元气满满的少年终有一天会长大成人。这份少年气息还会扑面而来吗?我无法回答,他自己呢?
谨以此篇,留住一些少年气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