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10岁那年的夏天,一场磅礴大雨过后,我发现门前菜园东边角的那棵葡萄树下,有一只斑鸠躲在篱笆边瑟瑟发抖。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悄悄靠近,一把逮住了这只小鸟。它在我手里叫着,挣扎着。我对小鸟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小鸟当然听不懂人话,依然在我手里扑腾着。我从妈妈的毛线团上扯出长长的一段,一头系在小鸟的一只腿上,一头拴在一块砖头上,然后用剪刀剪掉鸟儿翅膀上的羽毛。看着这只“落汤鸟”,它的眼神满是惊恐。我在想,它一定是受了伤,不然不会停落在葡萄树下,也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我捉住。我把小鸟放在地上,它立马跑到角落里,缩着头,依然是瑟瑟发抖。我找来一个罐头盖子,接上水,撒上麦子,放在躲在墙角的小鸟旁。看到我过来,小鸟跑开了。等我走开了,小鸟就跑过来啄食我为它准备的麦子。
晚上经过爸爸的仔细辨认后,确定这只小鸟不是斑鸠而是鸽子,而且极有可能是只信鸽。我兴奋极了。去厨房找来一个竹篓,这个竹篓肚大口小,是过年期间用来盛放酥鱼酥肉的,此时正好用来安置小鸽子。我在竹篓里面垫上一件旧衣服,再把小鸽子放进竹篓,盖牢盖子,这样就不用担心小鸽子夜里被老鼠吃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每天早上一起床我就揭开竹篓盖子,拿出小鸽子,给它准备好麦子。久而久之,小鸽子好像知道它被我饲养了,就不再躲着我。我再端来麦子,还没放到地上,它已经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大概一个月的相处后,我解除了系在小鸽子腿上的毛线,但是会每隔几天就给它剪一次翅膀。小鸽子虽然飞不起来,但是可以轻松地扑腾到椅子上,站在椅靠上转着小脑袋“咕咕”地叫着。有一次,该给小鸽子剪翅膀了。早上我揭开竹篓盖子,小鸽子一下子飞了出来,竟然飞到门前的梨树枝上。它站在树枝上看着我,像是在和我告别,我好担心它会从此离我而去。灵机一动,赶快抓来一把小麦,放在它的鸟盆里。小鸽子果然飞下来啄食小麦。我一把抓住它,赶紧拿剪刀剪短了它的翅羽。
夏去秋来,表哥一家来我家帮忙秋收。我向表哥展示我的小鸽子。表哥撑开手掌,小鸽子啄食他手掌上的麦粒。看得出来,表哥也十分喜欢这只小鸽子。看着表哥喜欢小鸽子,我主动割爱要把小鸽子送给表哥。我担心小鸽子去到一个新环境后会跑丢,就重新扯出长长的一段毛线,一头系在小鸽子的腿上,一头拴在一块砖头上。我仔细告诉表哥如何饲养小鸽子,注意要一周剪一次翅膀,晚上一定要把竹篓盖好……那天表哥临走时,带走了我的小鸽子。
春节到了,我们一家去表哥家拜年。我很高兴又能见到我的小鸽子了。不知道它现在还记不记得我,有没有长大些,过的好不好。如果过的不好,我就再向表哥给要回来。到了表哥家,我在院子里没有发现小鸽子的踪迹,当时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问表哥:“小鸽子呢?”
表哥略带歉意地说:“死了。”
我问怎么死的?
表哥指了指院角的一棵桃树说:“到家后我把小鸽子拿出来放在这棵树下,就出去玩了。可能小鸽子扑腾到树上,腿上系的毛线被树枝缠住了,当时家里没人在,等我回来发现时就已经吊死在这棵树枝上了……”
看着桃树上的那根横枝,我想象小鸽子就那样倒吊着,上够不着树枝下挨不着地面,绝望地挣扎着,直到死亡。我的心在滴血。小鸽子死前一定是怨恨我的,怨恨我为什么要把它送给别人。小鸽子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小鸽子的死给了我一个深刻的教训:自己心爱的东西千万不要送给别人,因为别人不会像你这样把它当宝贝一样珍惜。
往后的岁月里,小鸽子悬空吊死在树枝上的画面,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每浮现一次,我的良心就会刺痛一次。
几年后,父母给我生了一个小弟弟。第一次见到裹在襁褓中的弟弟时,他那漆黑且带着一丝胆怯的眼睛让我没来由地想到了那只小鸽子。初见小鸽子时,它的眼神亦是如此。我和弟弟的年龄差距较大,我对这个小弟弟格外疼爱,弟弟也非常喜欢粘着我。那年冬天,弟弟已会蹒跚走路,我拉着他在田间小路上走着。冬天的风虽然不大,但吹面寒冷。我担心弟弟冻着,就蹲下来抱起弟弟说:“外面冷,我们回家吧。”弟弟趴在我的肩头喃喃地唱着儿歌:刮风了,下雨了,小鸽子要回家,飞回家去找妈妈,什么困难都不怕……
听完内心一颤,我把怀中的弟弟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