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东山者,蒙山也,地处沂州之左。沂州有水名沂,故曰临沂。临沂有贾刘君,吾友也,衣青衫而兼善天下,豪气干云。其嗜酒,尝与吾斗,吾数败而颓。其妻陈氏,亦吾友也,豪气不下刘君,真伉俪也。
丙申年暮春,余见邀北行沂州,与列者,姑苏周大风君、下蔡朱兰亭君、晋阳柳林青君、曹州沈三角君、关东王清风君、胶东王姬小荷也。乍入沂州,几近黄昏,诸君尚未至,同至者,唯小荷尔。陈氏为炊,刘君置酒,已而月上梢头,酒足饭饱乃讫。
翌日破晓,乃知大风、兰亭、三角驱车同至,未眠而酒酣,遂罢宴不表。未几,小荷出,偕陈氏共往沂水之滨观景。沂水之畔,茂林修竹无数。河水汤汤,蜿蜒无尽,时有晓风拂面,微有腥臊之味。沂州为琅琊旧地,故沂水之侧,有王右军旧居,内存碑帖无数,或实或虚,或真或赝,奈何闭馆,不得考证。
日中未至而清风至,相与会者,唯少林青尔,乃各自觅食以待。及至日落,闻言林青失道于途,大风遂偕陈氏驱车往迎之。及归,时过日夕久矣,乃设宴,把酒言欢。林青自知理屈,以酒致歉,众人弗受,独饮其酒,以示小怨无害大义。酒至三巡,吾不敌,独往驿馆而眠。余皆相持至夜半,又有大风作画,糖、荷为侍,二美在侧,羡煞众人也。吾闻其详,引为憾事,此乃后话。
越明日,青衫御车,吾及三角、兰亭偕行,共赴东山。过午方至山门,兑门凭而入。自山门至九龙潭,二三许里,曲径通幽,初无泉在侧,渐行渐远,猝闻水流淙淙,已至潭右矣。潭基数丈,垒石而就,上有孔以泄余水。乍入山门,兰亭、青衫即见力乏之态,三角鄙之,未及百步,亦没于路人矣。及至九龙潭,久候不得,遂移步而前,欲效圣人小齐鲁。
过九龙潭,穿山而行,初极狭,未及里许,至情人谷,豁然开朗,往返并行始得畅。过情人谷持行倍余,经小寿星、神龟拜寿、鹰窝峰等,乃至东天门。至此,山门至顶,十去六七也。东天门,凉风习习,右塞入山之径,左衔登顶之索。奈何年久失修,索危甚矣。幸其侧有石阶成其功,不阻往来。
出东天门,缘栈道,环山而北,经圣贤亭、玉津坊,过练丹洞,方至龟蒙顶,时已日跌矣。顶左有亭,亭中有塑,至圣孔夫子像也。像侧有碑,书“孔子小鲁处”文。亭外有松,如双龙探海,风过而动,风去则止。极目四视,又有云卷云舒,其色绝,其形异,虽万语千言不能尽其妙。然吾弗可久待,遂乃奔走兼程,日入未几,竟得窥其“三颓”之项背也。
是日夜,因乏不表。翌日午时,舍粥一瓮,佐菜数味,就饼而食。食讫,久拥不弃,终不得,乃挥泪而别,各奔东西。临行有约,此为始而非止,相逢有日,它时可期。
霍仲子曰:窃闻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余今居东山之巅而小鲁,何日小天下?又闻孔子困陈蔡,几死而已,犹以久疴之躯以临东山;夫兰亭、青衫、三角诸君,挟膘肥肉满之体,行不及半而俱颓,苟无愧于腹中食乎?百年之后,何颜对九泉之圣躬?然则三日,人居南北,地处东西,犹聚一室,沽酒而食,非亲犹如故,临别犹叹相见恨晚,继叹时亡过速也。人闻此聚,皆有欣羡之辞;亦有数人,以小人之行,杜君子之约,苟无赧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