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抑郁

儿子已上大二了，李素梅仍解不开心结，正午的阳光带着树影的斑驳投进房间，大部分定格在窗前的写字台上，也有很窄的一幅映射到床上，李素梅的脸上一半是金黄色的灿烂，一半是草灰的阴暗晦涩，她已醒来多时，但头嗡嗡响，没有半点熟睡后的清醒。

      该起床了。王强推门进来，声音有些轻插淡写。

李素梅侧了下身，脸颊摆脱阳光的照射，证明自已是醒着的，但仍然不想起床。她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几年了，每天早早上床，睡到第二天中午，她躺在床上不是睡觉，大部分时间她是醒着，她昐望天黑，希望每天都是慢慢长夜，只有在长夜的黑暗中才能感受到肉体的存在，内心苦痛才稍稍减轻，免强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我不能死，我要活着。这个想法每天躺在床上在她大脑中重复一千遍。她看见儿子含着眼泪，背着行囊离开家门，她走进儿子的内心，发现儿子的委屈和不甘，想像着她死后儿子痛苦扭曲的脸庞和在学校阴暗树林下孤独地身影。王强带着一群亲戚朋友把她送到火葬厂，推进熔炉，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燃烧后变化为灰尽，灵魂被燃烧成一股青烟，王强不那么痛苦，还有一丝解脱的窃喜，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哭得悲天抢地。为什么有白天，太阳还强烈的照射？她厌恶阳光，不愿面对王强满头白发下削瘦的脸庞，从他的混浊的眼晴里窥看出他的埋怨失望和责难。一想到要走出家门面对乡邻便心慌手抖，浑身上下冒虚汗，满脑子茫然和无措，她没读过莎士比亚，不会哈姆雷特是生存还是毁灭的思考，她坚信此刻就是她末日，套上绳索吊在院子老槐树下会给她带来升入天堂的快感。

小猫咪咪叫，用爪子轻轻挠着她的脚背，想在她干瘦的脚背上寻找爱护和温暖，她无由头的哭了，哭得很伤心，悲痛和无助憋在喉咙里咕噜噜打转，沉重得无法释放，死亡的慷慨和凄凉同时涌上的头顶，死神绕着她打转，不停地唱着挽歌，向她释放着死亡的诱惑。

该吃药了，王强把把十几粒红黄药片递给她，挽歌嘎然而止，眼前呈现出蝴蝶翩翩起舞，她迟疑了很长时间才接过药，极不情愿地塞入嘴中，药的苦涩感化了她的味蕾，她格格嘣嘣咀嚼着，体验到糖果般妙不可言。王强又递过来水，被她用力一把打翻。小猫以为地上洒落了美食，从沙发上跳下直直地扑来，伸出粉红的舌尖舔舐了几下，带着失望又悻悻地逃走。

985、211、教育部直属、省部共建。她又开始了自言自语，面部表情有了明显变化，双颊生出些许绯红，眼睛放射出亮光，她穿越到一座国际化大都市，那里有一所知名学府，各种建筑物或古朴或现代，都座落在绿树中被鲜花簇拥，曼陀铃的浪漫缠绵、钢琴的铿锵激扬、萨克斯的婉转悦耳、管风琴的清脆空灵不绝于耳，令人陶醉，大学生们个个壮志酬筹，意气风发。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儿子在明显位置端坐，满头银发的教授声音充满磁性，传道授业解惑诲人不倦。

已经是这样了，不要再纠结了。王强说话的腔调夹杂着明显的不耐烦，李素梅心脏一阵狂跳，仿佛火焰炙烤浑身燥热，双手又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双眉紧蹙陷入痛苦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