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每逢听到这首歌谣,总会想起以前和父母、弟弟一起准备过年时的情景。
(1)准备篇
基本上一进腊月,母亲就开始为过年而做各种准备。拆洗床单被褥、擦洗厨房灶具、扫房子、擦玻璃,在母亲的指挥和带动下,这些工作早早地就会启动起来。用母亲的话说:活儿要尽量往前赶,太阳可不光为你准备着。赶着天气好的时候要尽量把该拆缝洗换的都做完,不然等你想做的时候未必就能赶上好天气了。
所以,等到过小年的时候,家里已是窗明几净,剩下的就是一些其他细碎的准备工作了。
小年这一天,母亲会用提前买好的芝麻糖和糖瓜上供,送灶王爷上天。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贴在灶王爷神像两边的那幅字: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用糖瓜供奉灶王爷上天自是为了让灶王爷上天汇报的时候嘴甜一些,多说好话,为来年祈福。
过了小年,母亲便开始着手准备各种过年的食材了。
母亲说,人们忙碌了一年,到了正月就要好好地放松一下,所以要提前把食材都准备出来,吃的时候只需简单的炒制便可,不费周章,方便待客。
常常,母亲会蒸出几锅的馒头、包子和豆包做主食。
包子分肉、素两种。素的是韭菜鸡蛋馅儿,肉的是用五花肉丁、豆腐丁和粉条混合在一起调制而成,豆腐吸进了五花肉的鲜香,五花肉因豆腐而少了油腻,蒸熟出锅后鲜香四溢,让人胃口大开。
父亲喜甜,母亲总不忘再为父亲精心蒸制一锅豆包。
先将红小豆和大枣用水泡上一夜,待豆子和枣都吸足了水胀饱之后,将红小豆和大枣一起放到一口尖底锅中,加入适量的水,小火熬制,等到水几近熬干的时候停火,一并倒入一只搪瓷盆里,撒上红糖,用一只小擀面杖将红小豆和大枣一起捣烂,香甜的豆馅儿便是制作完工了。因为并没有捣的特别烂,里面会有整粒或半粒的红小豆,比起超市里卖的完全成为泥状的豆沙,感觉吃起来更有嚼头。
小的时候家里没有冰箱,做好的馒头、包子和豆包都被母亲装在一个洗干净的面袋里,再放进一口小瓮中,然后将小瓮放在阴面的阳台上,吃的时候取了上屉一热便可。
做完主食,母亲还会用一晚上的时间慢火炖制一砂锅的带鱼或牛肉,带鱼是连骨头都变酥软的那种。吃的时候可凉可热,辅食佐酒皆可。
那时没有高压锅,都是用一口黑灰色的砂锅在煤火炉上小火慢炖。带鱼还好说,好熟,时间短,牛肉便要整整地炖上一晚上了。怕水被熬干,母亲夜里要起来好几次去调整火的大小和水的多少。
母亲说,正月里是不能烙饼的,为的是图个吉利,因为人们也会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称为“烙大饼”,而之所以会“烙大饼”那肯定是因为遇上难事了,所以正月里不能烙饼。
父母都是极讲究的人,一进腊月,我和弟弟连说话都要谨慎许多,唯恐不小心说出不吉利的话来招惹一顿训斥。
(2)除夕篇
到了年三十的那一天,是全家最忙碌的时候,因为要为即将到来的除夕和新年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父亲会将装糖果花生的盘子取出来,红色透明的硬塑料材质的盘子,带着印花和花边,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托,很是好看。平时都被父亲小心的收起放在一个纸箱子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取出来,分别放上花生、瓜子和各色糖果,最后再往其中要给盘子里放上一个打火机和一盒香烟,为的是招待来家拜访的客人用。
那时候最喜欢的便是喔喔奶糖和牛扎花生乳,还有一身条纹的北京酥糖。
年三十儿的上午,母亲会将收藏的一整套粉色缎面的床上四件套取出来,罩在都刚换上不久的床单和枕头上。那套粉色的床上四件套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取出来用上几天,一换上去,整个屋子都焕然一新的感觉。
我和弟弟则忙着将家具和地板革都重新再擦洗一遍。地板革是铺在地上仿地板的一种人造革,平时也经常擦洗,但在年三十那天,我和弟弟会用抹布将每一条缝隙都擦拭干净,让家里不留死角地迎接新的一年。
一切忙碌完毕后已近中午,吃完午饭后,母亲会让父亲和我们去午睡,养足精神为守夜做准备。而母亲则开始和面、调馅儿,准备包除夕晚上的饺子。往往等我和弟弟睡足了觉醒来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已经开始在那张黄色的小方桌上开始包除夕夜的饺子了。
我和弟弟也会加入其中,一个压剂儿,一个擀皮儿,帮着父母一起包饺子。每年的这个时候是我感觉最幸福的时候,一家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共同做着同样的事儿,幸福而满足。
除夕夜我们要将年初一早上要煮的饺子一并包出来,其中应该是没有什么讲究,大概只是为了省去早起再包饺子的麻烦吧。
饺子包完后,外面也陆续响起了远远近近的鞭炮声。这个时候,母亲就开始忙着进香上供,敬拜神灵。
过年时说话要极为谨慎、讲究。比如,煮饺子的时候,如果不小心有饺子破了,不能说饺子破了,要说饺子挣了,如果蒸馒头的时候有馒头裂了不能说裂了,要说馒头笑了,为的是讨个口彩,图个吉利。父母在这方面极为注意,我和弟弟总要被叮嘱好多遍,总怕会不小心说错了话。
饺子出锅后盛出的第一碗必是由母亲端着先去进贡过各位神灵,我们才可以动筷子,以示对神灵的尊重。
煮除夕夜最后一锅饺子的时候,母亲会将饺子和挂面一同下锅,出锅时再放上些许食盐、酱油、香菜和香油做成连汤饺子,叫做吃“钱串儿”,想来,应该是挂面连同饺子,就像是用线绳穿起元宝的样子,所以就叫“钱串儿”吧。
饺子吃完后收拾完毕,我和弟弟便打开电视等着春晚的开始。而父亲则去准备零点钟声敲响时要燃放的鞭炮,母亲去将各人第二天要穿的新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摆放在床头。因为第二天的年初一上午是不允许打开柜门的,寓意是要关住财,守住财运。
春晚在我的记忆中就像除夕夜的饺子一样必不可少。虽然随着人们文化审美和需求的提高,近几年对春晚批评的声音日盛,但它于我却是除夕夜必不可少的陪伴。
当子夜钟声临近的时候,父亲会将提前买好的鞭炮准备好。鞭炮都是父亲买好后放在暖气近旁,为的是保证鞭炮干燥,燃放的时候能够脆响。父亲心中,五千或一万响的鞭炮一路燃放,不哑火,不断线,燃放的越是顺利、脆响,就越是预示着来年的好兆头。
住平房的时候,父亲会将鞭炮挂在门前晾衣服的铁丝上,后来住进楼房,因为在二层,也不算高,父亲总是先鞭炮的一头系在一根长竹竿上,然后让鞭炮一圈圈缠绕上去,等到新年钟声临近时,我在电视机前盯着倒计时的数字,母亲在阳台将鞭炮小心的从窗户里一点一点璇降到楼下,父亲则和弟弟一起跑到楼下去等着燃放鞭炮了。
十二点钟声一响,院内各家各户鞭炮齐鸣,很是热闹。
每年子时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我心里总是莫名的激动,夹杂着莫名的伤感。这种复杂的情绪在每年的这个时刻都会袭来,让人难过,却一直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
看完春晚睡觉的时候,母亲会让每个房间里都亮一盏小灯,母亲没说过是什么原因,我也从没问过,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我想可能寓意是以后的生活亮亮堂堂吧。
(3)新春篇
年初一的早上,母亲会早早的将我和弟弟叫醒。
提前,母亲就会叮嘱好我和弟弟,新年的早上被叫醒的时候要安安静静地起床,不许因为没睡好而不高兴或者发脾气。所以年初一的早上,母亲只需叫一次,我和弟弟都会乖乖地起床,悄无声地穿衣洗漱,唯恐不小心坏了那条规矩。
按习俗,年初一早上吃过早饭后是不能刷碗的,屋里的垃圾也不能倒,寓意关财,想来和早上不能开柜门是一个道理。这些禁忌要等到太阳完全出来、天色大亮才算可以解除。
还有一个习俗,就是大年初一的早上不能动菜刀,原因为何我没有问过,只是从儿时起母亲就一直遵循这样的传统,所以,在除夕夜就会将第二天中午要做炖菜用的原材料都切好,为的是不必在初一上午用菜刀。
吃完早饭后,邻居们就会三五一群地结伴来家里拜年,因为住的是母亲单位的家属楼,来拜年的也都是母亲的好友和同事,他们来家里拜过年坐一会儿后,母亲也会加入其中,和他们一起再到别家去拜年。而父亲则带着我和弟弟回老家去给爷爷奶奶拜年。
忙完繁琐的拜年仪式,从初一下午起,便成了我们这些孩子们的幸福时间。过年那两天公路上的汽车很少,我和小伙伴们便会推上大人的车子到马路上去学骑自行车,安享属于我们自己的时间。
正月里,还会有好些个日子是不可以拿缝衣针的,也是习俗和讲究。所以听母亲说起,老一辈的人总是会说:懒媳妇最爱过正月,因为好多天可以光明正大地不用做活。
刚结婚那两年,母亲怕我忘记,总会在电话里一遍一遍告诉我不能拿针的日子都有哪些,如果实在要有用缝衣针的地方,也一定要等到下午再去做。只可惜,日子太多我总是记不住,索性整个正月我都不去动针,真真地成了母亲口中的那种懒媳妇。
记忆中的年,忙碌,温馨,庄重,甚而有些神圣。现在过年,没有了美食的诱惑,没有了新衣的渴望,没有了囤积年货的繁琐,只剩下了春晚和一顿年夜饭。
前些日子和母亲在电话种抱怨现在越来越没有年味儿了,母亲说,年味儿得自己找,张罗起来就有年味儿了。突然想到,不知结婚前在父母家中过的那些年,如此多的规矩是习俗还是我们家独有?那些曾经让我无比敬畏的习俗恰恰凝聚成了我心中永恒的新年。
怀念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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