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子,说不上来不可思议在哪里。但不是很喜欢装扮的风格,至于出门前是不是有刻意?那是后来才知道的原因了。
但当天有所不同,一袭银色贴身连体短裙,往日束扎着的一头乌黑秀发披垂在右肩胸前,雪一般白净的面庞在阳光下显得更为剔透玲珑。沉甸甸的胸部上下晃动着,脚下一双红色恨天高将双腿托得更加修长,圆滚滚的双臀紧紧的裹在短裙里。那带些肉感的纤腰完美衔接着上半身和下半身,左右扭动之间将女性那独有的妩媚风姿抛洒得淋漓尽致。
"这女人好骚"
"肯定跟很多男人睡过"
耳边传来一些嘲弄的声音,侧身一看,几个裸脚光膀的男人坐在一起在议论。回过头来望着她的背影,想起有人曾说:
“男人有修养和成熟的体现之一就是收起对女性的敌意”。
我是没有资格在开口就能判人毁誉的见多识广之辈面前谈什么修养的。但我不认为他们对女性有敌意,相反,他们的敌意是针对他们自己的。就像有五个人一起看到地上有一沓钱,其中四个觉得平分是最公平的做法。而另一个分文不愿取,并想要归还失主。那四人便会对自己产生敌意,缘由便是他们无法战胜自己的贪婪和龌龊,又不愿意承认于别人的正直与干净。然而在同时输给自己的龌龊与别人的干净后,他们又心有不甘,便把这敌意转向他人。什么"骚货""傻逼""装逼""神经病"云云也就脱口而出了,因为这些词汇无时无刻不在昭彰着他们的光明与正大。久而久之他们也就真的把自己当成"识时务者之俊杰"了。
人是有天性的,而人的天性又不一而足。所以我从来都不喜欢"人之初,性本善"这种混话的。有些东西他生来就是肮脏的。莲出淤泥而不染,人们都视之为高洁。可淤泥却不这么想,淤泥只会觉得是莲不够脏,并非自己不干净。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我不知道这条街的尽头在哪里,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我知道我该走了。
二
欲望像一张白纸,寻常静静躺在角落里。一旦风起,便会蠢蠢欲动,甚而随风乱踅。如果我是那张纸,那她便是那阵风。
大抵是风尘的缘故,那个夜晚巷陌里的她,发端都带着些萧瑟。灯光昏暗得适得其分,她的声音很销魂,只那表情似乎浮夸。我在整理衣着。
"你怎么不说话"?她的语气好温柔。
"你想让我说什么"?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孩子开朗一点,闷闷的不好",她像是在开导我。
"是吗"?我其实不喜欢自己语气。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语气仓促,也不知道悸动从何而来。夜色逐渐阑珊,一个人走着难免有些失落。突然觉得人类的进化史真是个伟大且不可思议的过程。但在我看来,人有五官,有四肢,会说能听,这些根本一文不值。不过很惊讶于人竟有感官,思维和情绪,实在不可思议。这失落便是其中之一。
我很乐意见到她,哪怕不说话。但她总能挑起话端:
"你在附近上班吗?我见过你"。
"我们不是已经见过好几次了吗"?其实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说的不是在这里见"。她语气很单纯。
"我也见过你" 。我也学她很温柔的回答。
我有时候非常看不起我自己,我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在她面前。不同于小孩子面对礼物时的羞赧。我只是自以为是的矫情做作罢了。在她的善良和单纯面前我是如此黯淡无光,却还不自知。飞蛾之所以扑火,定有缘由。对我来说,即便是火,我也要扑。
不知道是多少个日夜以后了,我半倚在床头。点了烟,被她夺了去。
"你把我烟抢了干嘛"?我早学会了她的温柔语气。
"刚做完就抽烟对身体不好"。她边说边把烟扔掉。
"谁教你的歪道理"?我带着笑。
她不回答,自顾捯饬着。我怔怔的看了她许久,看得呆了,便不想把视线挪开了。
"你不喜欢笑吗"?我想起来她还没笑过。
"我干嘛要笑啊"?她反问我。
"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真的"。我真的这么觉得。
她盯着我瞄了片刻,大抵是羞涩了。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她笑了。两腮有如桃花一般的笑靥在被降色灯光抹着晕红的脸上绽放开来。在我心里荡起了涟漪,层层递进连绵不绝。不过我知道,风会消失,再美的涟漪也会归于平静。
那夜我们聊了许多,她说她不久就会离开这里,可能会回老家做点小生意,也可能会结婚生子。她说你这个人很好,认识你挺开心的。
她不知道我最讨厌说别人好的人了。飞蛾纵有千般理由去扑火,终逃不得灰飞烟灭的结局。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她真的走了,我也并没有做何挣扎。
她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子,说不上来不可思议在哪里?我知道我也该走了。
2020年4月5日 滇东酒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