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2020年1月21日
农历腊月廿七
距离春节还有五天
各地封城,社会进入全面防疫阶段
疫情持续迅速恶化,防疫物资彻底脱销
医疗资源严重不足,轻症患者只能居家隔离观察
防护物资短缺,医护人员的防护措施难以到位
11 | 给我滚回金洲
眼看门就要被门外的人砸开,从莫贤他们身后突然冲出一个身影,猛地拉开了大家死命想守住的大门。
莫小北把自己疑似感染被居家隔离的近况,发到只加网友微信的朋友圈,评论区里收到了很多素未谋面网友的祝福和鼓励,这让她备受鼓舞,只是她屏蔽了奥特曼查看这条朋友圈的权利,她不想让他担心。
得了抑郁症休学后,她就刻意断绝了跟昔日同学和朋友的往来,把自己封闭起来。她原本阳光灿烂的性格下,自卑开始滋生,她变得敏感而小心。她迫切地希望摆脱印有自己艰难足迹的真实世界,试图在网络的虚拟现实中创造一个全新的自己。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爸爸莫贤,他很支持女儿,并拿着她的身份证亲自去给女儿办了一个新的手机号码,而这个号码的存在,也只是她和老蘑头之间的秘密。
所以当奥丁这个陌生人添加她为好友时,她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她太孤独了,在这个不再有负担的虚拟世界里,她需要更多的朋友。
评论区有个网友问她:你害怕、恐慌么?
说实话,莫小北没法很准确地揣测自己的感受,她这个年龄,直面死亡时,缺少足够的敬畏,连生的意义都没有弄明白,死对她而言,既无知就无畏了。
她沉默了很久,才回答:
“焦虑占据着我的身体,有太多事情来不及做了,不能继续陪伴爸爸妈妈慢慢变老了;不能去北半球离赤道最近的玉龙雪山看终年皑皑白雪了;不能知道自己80岁的时候,牙齿还保留着几颗,会不会变得很丑......”
那位网友告诉她:那就是,面对死亡的感受!
看到这,她那无知者无畏的心,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着,淡然的脸上,顷刻铺满悲伤,她掩面而泣,泪流满面。
“......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奥特曼了!”
这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甚至觉得失去心仪的人,比失去生命更可怕。
莫小北被汹涌的悲痛堵住胸口,她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实际上,她的情况时好时坏,气短乏力已经开始出现。
一夜未眠的江欣,熬到天亮,一早就爬起来,忙里忙外。
她原本以为,这次疫情自己防护措施做得严密到位,一家人应该都不会有问题,没想到自己宅在家里的女儿竟然突然成了疑似病人,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愁上心头。
现在连小妹卿美兰,也老实承认是从金洲返城的,这下好比坚不可摧的堡垒,直接从内部土崩瓦解了,变成了一堆残垣断壁。
难不成被儿子莫一南一语成谶?
那小子说,你看过身边有几个人被感染?小妹足不出户,又从哪里被感染?
这下好,全中了。
家里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然,江欣忙着做各种消毒灭菌,连恐慌都顾不上。
解决口罩问题,一下上到民生的高度,莫贤估摸着商超开门的时间,早早下楼,想办法去了。
这会,家里只有各自隔离在房间的莫小北、卿美兰和连小狗多多都消毒的江欣,她倒不是害怕,而是担心家人再被感染。
她忙活一圈,也到了上班时间,就亟不可待的按防控宣传单上的疫情举报号码,拨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疫情举报电话是24小时热线!
电话那头是庆原市疫情防控中心,接线人员闻听有金洲返城人员和疑似病人,甚是重视,立马告诫她,让家里人不要离开居住场所,并立刻上报每个人近7天的行踪和密切接触者。
江欣一家反馈如下:
疑似病人:莫小北,常年居家,最近7天没有出过门。
金洲返城:卿美兰,业务员,最近7天在临省出差,去过金洲市郊风景区,吃过野味,参加过庆原市资水县乡下一场婚礼酒席,接触人员暂时无法统计。
金洲返城:史强,小私营业主,员工3人,最近7天去过金洲,吃过野味,参加过同一场婚礼。
无症状者:江欣,基本在家操持家务,最近7天只去过菜市场、附近超市和物业。
无症状者:莫贤,喜欢在家捣鼓手工艺品,最近7天去过附近超市和药店。
无接触者:莫一南,庆原市红秀区交警支队执勤交巡警,最近7天都没回过家,一直在防疫一线执勤。
无接触者:尚晓惠,庆原市红秀人民医院护士,最近7天都没回过家,一直在防疫一线加班。
举报电话前后仔细问询了有半个多小时,江欣才基本把家里人员的行踪,知无不言的上报上去。
由于莫一南和尚晓惠都在岗没在家,疫情防控中心要去了他们的电话,还有卿美兰金洲大学死党、结婚的小学同学和男友史强的电话。
这些密切接触者和无接触史的家庭成员,每个人都有交际圈,都得一个个联系排查,甚至需要异地联动。期间工作量巨大,需要调动很多社会资源,耗时耗力,但重大疫情面前,马虎不得,不能有丝毫地掉以轻心。
卿美兰明白自己带来了天大的麻烦和恶劣的社会影响,乖巧温顺地像一只小花猫。她戴着口罩,满眼惊慌地扒着自己房间的门框,抻头配合着姐姐江欣给疫情防控中心的上报,时不时补充和纠正其中的细节或错误。
她目前除了腹泻和乏力,暂时还没有别的症状。
这期间莫贤也回到了家,他还是一无所获。
庆原已经启动封城模式,市内各个街道社区自行封锁,他们居住的小区也做了相应的措施,甚至小区南大门因为紧靠大马路,封闭困难,物业就干脆调来挖掘机直接把路挖断了。小区里剩余营业的商铺都被要求关门歇业,附件的菜市场、超市、药店各准一家营业,但像口罩这种紧俏防护用品,早就买断了货。
疫情防控中心由于排查众多、资源调配等现实困难,最早下午才能赶到江欣住处,在上门之前,江欣被要求务必待在家里,不得再外出走动。
事实是,防疫到了此后某个时间节点,连积极上报的人员,医院也没有能力再调配收治了。
午饭后,莫小北吃了药,病情暂时稳定,没有出现别的异常。卿美兰的腹泻也趋于平缓,浑身乏力可能只是过度脱水的结果,补充了一些糖水,精神还算可以。江欣、莫贤都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症状。
空闲中,江欣注意到一个微信群里,有人兜售口罩,一次性口罩15元一只,她算算还能接受,就打算买50个备在家里。在给对方转去250元首付款后,对方又说口罩其实是平进平销,还需要跑腿费,为了家人的安危,江欣咬咬牙,又给对方转去250元,对方说几天后就能发货,收到再付尾款。
到了午后小憩时间,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间里打着午休的牙祭,江欣办完这一切,也斜躺在长沙发上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从外面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乱哄哄的,在这沉寂已久的街上显得格外刺耳。
江欣或许真的是有点累了,虽然被吵得有点烦心,但还是无心理会,挪了个身想继续眯觉,早已没了她“包打听”的灵敏。
莫贤也被吵醒,睡意惺忪地走出房间想看看怎么回事,正打算张嘴问问江欣,突然就听到骚乱声已经来到了客厅大门外,“咚咚咚”大门蓦地被敲得震天响。
江欣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坐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和同样一脸诧异的莫贤对视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的大门似乎正被暴力敲打着。
江欣睁大眼睛,紧张地示意老伴去看看。
恢复了镇定的莫贤,既好奇又可气地走到大门边,质问来人。
听见屋里有人应,门外敲门声停了一下,又“咚咚”敲了两下,一个大粗嗓子愤怒地喊道:
“叫卿美兰出来!我们找她算账!”
莫贤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小姨子卿美兰平时有打打麻将的嗜好,不会......欠赌债了吧?他这才想起趴到门上的猫眼一窥究竟。
只见门外窄小的楼梯空间,被一群男女老少挤满了,他们大多表情义愤填膺,有部分人带了口罩,还有一个大个子拎着棍子挥舞着。
站在前面的一个像是领头的人,把眼睛也凑近到猫眼前,想反着查看屋内的情况。
莫贤一惊,本能地闪身退到玄关,生怕被他看到。
江欣也蹑手蹑脚地来到近前,身后不远处的客厅里站着惊恐不安的卿美兰,连莫小北也在房间里冒出了头。
莫贤回头看了家人一眼,壮了壮胆,朝门外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找卿美兰有什么事?”
“我们是昨天跟她一起喝喜酒的家里人,我们的家人很多都被感染了病毒,腹泻不止!她从金洲疫区回来为什么不自动隔离,还要到处乱跑,害我们这么多人被感染!”
屋里大家一听,稍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讨债的,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她不是有意要瞒报的,也不是故意要害大家的,她......”
莫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疫情这么大动静,全国人民都知道,从疫情重灾区回来的人,不上报,还聚众吃席,这不是有意自杀就是蓄意害人,人家找上门来也是情有可原,他还能说什么,真不知道他这个小姨子有没有带脑子出门。
想到这,他不由回头瞪向卿美兰,已是怒气上头。
江欣一看势头不对,忙拿眼睛点醒老伴,扭身隔空安慰卿美兰。
此时的卿美兰,早已没了往日满不在乎的模样,趴在沙发靠背上,眼光怯懦地盯着门口,生怕那群人冲进屋来。
江欣伸着脖子对外面喊:“真的对不起!我们已经上报市疫情防控中心,他们很快就会安排给大家做检查的!”
“我们就是得到疫情防控中心的盘查,才知道是被这无良的家伙给害了!”
“让她出来,出来,出来!”
“卿美兰,你给我滚回金洲去!”
“杀人不偿命啊!”
门外的声音再次群情激愤起来。
这次疫情,致死率在不断攀升,疫区回来不上报还聚众,在这非常时期,从道义上跟蓄意杀人确实没什么太大区别。
江欣和莫贤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激动地人们在门外,再次开始砸门,声音一阵大过一阵,屋里的人开始害怕了,慌乱中有人报了警。
眼看门就要被门外的人砸开,从莫贤他们身后突然冲出一个身影,猛地拉开了大家死命想守住的大门。
时空瞬间凝固住了,屋内屋外的人,大家都惊呆了,四下一片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