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二十年之初中生活拾忆(一)


一方饭票三两斤,

一段往事记在心。

疾书流水几千字,

真亦假来假亦真。

自己拍摄

      那是大前年回农村老家过年,和大哥一家一起聊天时,不经意发现大哥手中还有初中上学时候的食堂饭票,所以又一起回忆当年初中生活的那些人、那些事儿,觉得那些仿佛又都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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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饭票,我真正的用饭票打饭,还是要追溯到25年前师范读书时。三年的师范生活,每天都会用到它,甚至下发的奖学金和助学金都是以饭票支付的,学校内的小卖店购物也可以用饭票结算。可以说是学校里的通用货币了。它的面值有一角、二角、五角,一元、两元的。因为校内支付当然用不到大面额,所以没有像人民币那样出10元、50元和100元的。而且这三年里用的饭票,材质和样式一次也没有更换过,较之初中时的饭票使用一点也没有新意,所以不怎么值得人留恋。只有当每月领到奖学金饭票时生活委员那不一样的笑脸,我还还依稀记得清楚。

      因为学校离家只有五六里地,初中时我走读并没有在校住宿,虽然初四时有过一周多住校经历,但平时并没有多少机会直接使用饭票在学校大灶上吃饭。不过我和东子一桌,住宿生的事儿常听他说起,日里也一直听同学们在说订饭、打饭、分饭、吃饭的议论,还有伙食好与不好的争论,甚至还有因为分饭分多少的争争吵吵。所以住宿生吃饭的那点事儿,当然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初中还没有双休日,每周周六下午放假,周一上午开学,对于我们走读生来说,周一早晨上学就行了。而住宿生必须周日下午就要从家往学校赶。每到周日的下午,你看吧,村北公路上就出现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由东向西一直不断流的学生队伍在慢慢朝着中学的方向蠕动。说是蠕动一点也不过分。仨一帮俩一伙速度都不快,不知是对家的留恋还是对学校烂伙食恐惧,所以都磨磨蹭蹭的。你看吧:马车驴车者有之,自行车推行者有之,但更大多数都是步行者。且身背、手提、肩扛大小包裹。别多问包裹里不乏是面饼咸菜。虽然那时家里光景都不咋富裕,但是男人女人们依然会省出些钱粮,为学生娃们备下些稍好的吃食带到学校,为孩子这一周漫长的日子适当增加一点荤腥。

      除了这大包小裹,更多的是每个学生娃都背了一嘟噜粮食,这个是要交到学校大灶上来换取这一周的饭票的。那时绝大多数家庭还没有大米,学校也就将就大多数,一日三餐一水的大棒子米饭,偶尔整点酸掉牙的大棒子面干粮。做上一顿小米饭就算改善伙食。所以住宿生都要从家里带些粗粮(玉米)细粮(小米)交到学校的大灶上,然后根据上交的斤数,再从学校食堂会计那里换回对应斤数的饭票。饭票面额有一两,二两、五两、1斤和2斤这几种。饭票只用于购买主食儿,要吃菜则另需用人民币去会计那里换了钱票。也就是说学生要吃饭,需要饭票粮票齐备才可。这也难怪每当下课活动,总有一些学生在游戏中从兜里掉出五颜六色的钱票和饭票,引得几个人争抢,还有几次引发了斗殴事件呢!

      这一周开学,东子妈也给他备了些好吃食,装在黄布背包里。一铝饭盒咸豆子,三个咸疙瘩,还有高粱米面烙饼六张。与往常唯一不同的是饼里多了些葱花。有了这些吃食,东子的心里就有了底。一周的伙食,不光是那些粗粗的大棒子米饭了。每天还可以偶尔在碗里加上一些面饼。弥补一下自己那大棒子米“味觉疲劳”的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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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子家里虽然还有家鸭子蛋刚腌好的,可东子妈不敢给他带,因为她知道东子个子还不高,在宿舍里拿出咸鸭蛋来吃,不被那几个虎狼兄弟抢夺了才怪。他们才不管东子这一周的荤腥。这一顿就能给他造光了。原来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件,东子也只是欲哭无泪罢了。

      那时的乡村经济都不够宽裕。一个班里除了极个别像顾养民那样的富家子弟,为更多的都是像孙少平和郝红梅这样的户子,家中的余粮和闲钱都很有限。住宿上学,每周一开学都要给学生带钱带粮,部分人家确有难度。所以带到学校大灶上的粮食,特别是小米质量就会大打折扣了。也确有个别家长抱着一种这样的心态:招虫子的小米也不只给我家娃子一个人吃,或许我家娃子还吃不到呢!所以这样低质的小米就进了学校大灶的仓库。也就自然而然的被厨师们煮熟了,端上了学生的饭桌。我并未亲眼所见,只是听东子几次反映,在米饭中吃出了“高蛋白质”,但也没有办法,好几百人的伙食你让那三五个做饭师傅可米里挑小虫,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况且那时也有个别师傅优越性很强,根本不把个把学生放在眼里,学生娃怎敢在饭菜质量上挑三拣四,得罪了哪一个,以后打饭可有你好果子吃了。

      我只记得每天早晨一到校,班级里每个宿舍的舍长就挨个儿问舍员要一天订饭的数量。这时候就听到这个回答“343”,那个回答“333”更有说“232”的。舍长边听边记录。你一定会问“这是什么暗号?”“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每个同学在汇报自己早、午、晚三顿饭的斤两”。“343”代表早饭三两、午饭四两、晚饭三两。那回答“232”的一定是女生订餐了,不然初中的半大小子还不得饿晕了。

      舍长拿了小本,在早已列好的表格上填上每人三餐的定量。汇总后填到一张四指宽事先印好的表格纸上,统一交给学校大灶管理员。大灶管理员再依据全校学生的汇总数,好下米做饭。那年代学校可没有计算机也没有电子表格,每班汇总全校汇总全靠块的铁算盘扒拉,我也服了那会计的“神功”了。

      大灶师傅做饭的细节我们始终不清楚。因为后厨是绝不允许一名学生去探听的。饭做好了。到了饭口时间,可不像现在一样,所有学生排队去餐厅各个窗口打饭。那条件,没有餐厅,只有厨房的外间可以供打饭使用。每个宿舍的社长和社员轮值,拿着饭盆到厨房外间去把本宿舍饭的总量一次性打回去,回到宿舍再分给舍员。

      那一次我可巧和东子一起去大灶打饭,那天东子轮值。我俩一人拿着一个塑料瓶,一菜一饭吗。径直奔向学校食堂外间。近前一看那里已经排了很长的两队,因为有两名师傅在称饭打菜。我们俩排在队尾彳亍前挪。还有三个人就轮到我俩了,身边却来了一个初四的大个学生,身子一歪就挤进了我前面。我刚要张嘴,东子用肘子怼了我腰一下,我就没吱声。那人乜斜着眼看了看我俩,堂堂正正地排在了我的前面,东子趴在我耳边嘀咕了一下:“惹不起这些大家伙,每周都这样。都不敢吱声,一吱声说不好会把你哪天堵在旮旯里突差一顿,你也不得受着吗?”我挺了挺一米六的个子,咽了口吐沫,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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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轮到我俩打饭了,我才有机会近距离查看这一桌子摆设:一个长条桌上钉了层白铁皮。右手边儿摆了个台秤,秤砣挂在钩上晃晃荡荡的。两个穿了一大钱厚油渍白围裙的师傅,鼓了两双大眼睛,粗声的问:“多少?”

      “3斤4两饭,两块二的菜”,我答道。一边递上钱票和饭票。

      那师傅接了票,只瞟了一眼便扔在旁边油黑的纸盒里了。右边的白胖李师傅随即抖动了右手中的饭叉子,在身后盛满大棒子米饭的大笸箩里翻了几下,左手抄起我的塑料盆,“歘歘歘”三下,用叉子盛了些大棒子米装在盆里。用眼一扫,又拨了出来少许,“嗖”的把饭叉子叉进饭堆。抬手在台秤标尺上往右一推,3斤4两就成了。左手饭盆往秤盘上一掼,秤头“砰”的一下就弹起来了。“3斤4两高高的!拿走——”,胖李师傅的动作可够麻利,那边两把勺菜连汤也打好了。

      “我——够秤吗?这米饭?”我看了一下那称饭的过程,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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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吃不?小崽子——”师傅里不耐烦了,一扒拉饭盆,饭盆从秤盘上滑了下来。在铁皮桌上颠了两下,不是东子的手疾眼快,这盆大棒子米可就敬给土地爷儿了。

      我还想争辩几句,东子赶紧拉了我端了两个盆挤出队伍。在往回走的路上,东子说:“你打一次饭就受不了了,别人天天、顿顿去打饭,那还能咋滴?”“那根本就不够秤,你一会儿回去咋分呢?”我担心的对东子说。“没事儿,我有办法。”东子似乎胸有成竹。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饭一菜,我俩回到宿舍。舍中的七八个舍友已经个个拿着吃饭的家伙,叮叮当当的连敲带打。嘴里还直嚷嚷:“今天咋这么慢,都快饿死我了……。东子你今天值日可不咋滴啊!”我俩赶忙拖过西墙边的一张破桌子放到地中间。这桌子虽然四条腿,但一条腿已经残疾,还被绑上了个夹板,勉强站稳。两个盆放在桌上,呼啦一下子七八个脑袋就把这盆子给遮住了。东子拿了自己的饭勺,边看四指宽的订饭记录单,边给舍友们挨个打饭菜,我也不知道没有秤他是怎样能分出三两四两的呢?分到了饭菜的小明、强生、力军连忙转到自己的床铺前,从木板床铺下面掏出个小木板放在行李上,这就是个人的餐桌了。然后又猫腰打开每人一个的木箱盖子,从里面掏出咸菜疙瘩就着饭狼吞虎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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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围在桌子上的黑脑袋只剩下和平时,盘中的大棒子米已经不够一汤匙了。我也傻了,还有一个人没饭吃呢!一看记录单,和平订的还是四两饭,还是个大头呢。我用眼睛问东子:“咋办没饭了?”东子却异常的镇定,丝毫没有显出慌乱。只见他举起自己的铝饭盒,用铁勺在边上很快的敲了十几下,“当当当……”好像一阵鸣金锣,他大喊一声:“都—住—嘴—”!大家都停下咀嚼的嘴。“还少一个人的饭,现在从每个人的饭盒里往回抽,谁也先别吃了。”大家倒都听话,谁也没有继续吃。东子从南铺自西向东,北铺从东向西,一圈下来,每个人的碗里都舀出了一小勺大棒子米饭,到了和平的碗里,真的有了四两饭的模样。

      “厉害!”我的心中为东子点赞,我面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而他却非常平静,把我拉到一边:“这没啥,一个宿舍也是个小社会,总有些规矩被约定俗了,舍友们都默许了这些规矩,在你们走读生眼里认为这是很大的事儿,在我们这里就不算什么事儿了。”我只是不敢苟同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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