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伏案午睡，一杯飘香的茗茶不断萦绕我鼻端，举手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清香可口的茶水，瞬间睡意全无。顺手打开了电脑，随意听些歌曲，手托腮帮目光呆滞地盯着玻璃杯里慢慢飘落的茶叶，脑子一片空白，任凭歌声从耳边飘过------
当周杰伦的《外婆》在我耳边清澈响起，我的思绪随之舞动，歌词不停地在触及我的感官，让我的思念如大海汹涌般迸发出来，我知道随着《外婆》歌声的飘荡令我想起了那些陈年旧事。不过外婆给我留下的印象不深，我想起了舅舅——一个不善言辞却又心地善良的汉子，不油然泪水泉涌，控制不住回忆的闸门，一股脑的乃至杂乱无章的一幕幕就像昨天浮现在眼前。
外婆就这一个儿子，不用说我就这一个舅舅。小时候我就怕舅舅，怕得要死，却说不出原因。可是舅舅却最疼爱我，超过爱他自己的几个孩子，什么原因，当然我也说不出，却不能简单用“血浓于水”的道理来解释，那样的话会自相矛盾的。舅妈是个木讷寡言的人，对于舅舅几乎没有什么驾驭能力，所以舅舅无形之中成了家中说一不二的人。有时候看着舅舅冲着舅妈发火的样子，舅妈却不知道如何反驳时候，我总觉得舅妈挺可怜的。不过还好，舅妈给舅舅生了三男三女，那个靠体力生活的年代，男孩的数量与家庭综合能力几乎成正比的，这已是不争的事实。舅舅两个妹妹，一个远嫁外省，一个在本县境内，离得近当然走的次数多，感情也就自然延续到下一代了。不过母亲说，舅舅最宠爱她，从后来舅舅对我们的好，我相信母亲的话是真的。
舅舅目不识丁，却管着几千口人大村，想来舅舅年轻时候威望还是过人的。外公在我母亲不谙世事的时候就被日本鬼子给杀害了，好像是为了救我另一个堂外公，那时外公已经属于地主成分了。如此想来，母亲每每埋怨舅舅对她婚姻的一度主宰，原来父亲和母亲家庭是不匹配的。舅舅如何疼爱母亲，只能听母亲说，但舅舅疼爱我们，不能用只言片语来描述，如今却只能靠回忆来思思念舅舅，一个心地善良的农村汉子。
小时候只要到了寒暑假，我都会住在舅舅家，庄子里的两千口人几乎都认识我，甚至隔壁几个村庄，我都经常光顾。两个表兄，大表兄老实厚道，不爱群居；二表兄性格孤僻，捉摸不透，好不好还会带人趁黑天来袭击我一顿。表弟尚小，也是遗传了舅妈的脾气，所以和我玩耍只能成了奢望。而我向来外向，只身穿梭在诺大的村庄，从来没有感觉到形影相吊的滋味。有时候晚上面对寂寞的床，我会跑到隔壁一个堂舅那里凑乎着，喊他舅，但他比我大两岁那样。这时候舅舅就会到处找我，白天不是太关心我的存在，因为他太忙，除了晚上我能看到他。经常半夜被他从堂舅家领回家睡觉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跟在他后面的我大气都不敢喘。
一生爱好打抱不平的舅舅经常替别人挡了不少灾难，可到最后就是落不到一句好。我有时候特别痛恨舅舅的叔伯兄弟，因为他们老是欺负舅舅，我每次去走亲戚的时候，这些叔伯舅舅也没有理我的，同样我也就慢慢地忘记了他们的存在，见面形同陌路，好尴尬的场面。有时候我看舅舅心情好点的时候，就会说一句：“舅舅，等我长大了，给您报仇！”最后倒是被舅舅训斥了一顿，随后我就端起碗跑到院子外吃饭了，不过此刻不爱说话的舅妈就会喋喋不休怪罪起舅舅的态度了。母亲常说，哪里是你舅舅好，是你舅妈真正的好啊！是啊，如果舅妈强加阻拦，恐怕舅舅再想怎么爱我们，都不会那么的肆无忌惮的。舅舅任劳任怨为家族，可是至死他的家族人和他都不往来，有时候我想，舅舅的错就在于事情给人办了，倒是那张嘴毁了成绩。但是不管如何，舅舅的功劳不能埋没的，为何他们如此对待舅舅？对于他们后来他们给母亲阐述的种种理论，我不敢苟同，仍然不冷不热的面对他们。我知道舅舅是通情达理的，对人是没有坏心肠的，舅舅一生得到的待遇是不公平的。
突然想起外婆，她的脾气更是厉害，可能基于她的缘故，舅舅后来的行为倒是找到一些根源的。外婆只要不高兴就会和舅舅分家，其实还在一个院子里。那个时代老人不跟儿子一起过日子，是会被别人看低的。舅舅说服不了外婆，索性由她去吧，不过舅舅让大表姐跟着外婆一起吃住，这样就减轻了他对外婆的担心。针对此事，后来母亲聊的不多，舅舅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母子脾气都要强，局面可想而知是给舅舅造成负面影响了。可是舅舅依然我的好舅舅，更是我母亲的好哥哥，母亲的自豪大多缘于娘家哥哥的溺爱，这样父亲就显得逊色很多。父亲特别敬重舅舅，在外面任何场合喊舅舅直接就是哥哥长哥哥短的，没有用“孩子舅”三个字来代替对舅舅的称呼。
我的聪明是被舅舅爱的一个理由，他逢人就夸我的反应灵敏，晚上他会用一些数字或者其它考验智力的题目来验证他的眼光，其实哪里是验证啊，分明就是在炫耀，有时候觉得舅舅挺可怜的。舅舅三个儿子都不是学习的料子，最多的一个只是读了初中，后来被父亲托人弄进了矿务局下面的工程队。大姐小时候就住在外婆家，给外婆的感情特深。外婆对她的爱远远超过整日陪护她的大表姐，爱计较的大表姐经常会提及此事。想来好笑，事情发展就是那么耐人寻味，母亲对大表姐的好，也是超过爱自己的子女，有时候大姐和妹妹就略显不满。我想母亲对大表姐的好，不单单是血缘关系那么简单，舅舅如此爱我们，母亲反过来爱她的侄女、侄子也是情理之中。可惜我只能是分析，不敢问母亲，敏感话题，问多了，母亲就会唠叨起来。
每到农忙季节，舅舅就会督促两个表姐来我家帮助干活，自己的土地比我家多两倍，我不知道舅舅如何处理的。后来大表兄大了，也是如此给我们家农忙季节减轻压力。特别是秋季，我家的田地里种的是黄麻，可费事了：先是砍下来，后装到河里，用土压上，半个月再拆土把黄麻拉出来，根根剥洗干净，晒干再捆打起来。这种繁琐的活，舅舅都没干过，却让两个弱女子来处理。所以父亲很是疼爱我的两个表姐，而我的大姐、二姐却在学校里读书，可是话说回来，这书又不是替表姐们读的啊！如此看来，舅舅对我们的爱，不是简单一句回报就能解决的，况且后来的种种迹象证明，我们（大姐除外）做的恰恰是不称职的。
二姐小时候爱生病，父母就会带着她去看医，曾经一次在一家医院住了好久。期间舅舅白天黑夜穿梭在看望二姐的路上，有时候为了弄点好吃的，夜晚穿过十来多里的田地，写到这儿，我的泪止不住流下来。而我当时还不会走路，被父母亲带着，也是在那时，我扶着二姐的病床学会了走路。此刻，大姐一个人带着哥哥在家一边守候家徒四壁的空房子，一边遥望着西南方，盼望父母快点归来。漆黑的夜晚，我家的房子前后左右没有一家人的，全部是庄稼地。门口还有一个猪在等待吃，猪盆不是很大的。但大姐那时刚读小学一年级，一边用力拉着盆，蹒跚走路的哥哥在后面用力往前推。我不敢想象当时的情况（也无法想象，毕竟这些事情都是大姐后来给我说的），此时我泪流满面写下此景，我真的想大哭一场！那会倒是亏了我堂祖父（与我祖父是叔伯兄弟）一家，都是他家做饭给大姐及哥哥吃，晚上还要来看看大姐及哥哥，所以后来我们对他家的好是村庄有目共睹的，也是对得起自己良心的。那会我的奶奶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也猜测不出她为何那么冷漠，每每给奶奶上坟的时候，心里极大的不情愿！这期间的日子，舅舅操碎了心，跑到这边又单程三十里路，要知道全是靠步行的。
父亲经常说舅舅对他太好了，岂不知舅舅对大姨夫也是出奇的好。大姨夫有点傲气，也许都是城市人，觉得高人一等，抑或是性格使然，不得而知。不过大姨爱我们也是爱的疯狂，都是超过爱自己的儿女，兄妹三人秉性一致，令人敬佩。大姨夫去世那年，舅舅来喊父亲一起去参加丧礼，恰巧我们都在大姐家吃饭，父亲的酒还没来及喝。舅舅就当着大家的面恸哭起来，当时我觉得舅舅有点冒失，可是现在想来，我的舅舅对自己妹夫的去世都那么的悲痛不已，对待自己的亲人不更是疼爱有加吗！父亲是没有吃饭就同舅舅一起去乘汽车、坐火车奔赴大姨家，据父亲说舅舅哭了一路。到了地方发现大姨的子女们却在张罗着带他们看戏等活动，也就知道不能哭了，入乡随俗吧。就这样，舅舅改变了他对大姨家儿女的看法，总认为他们不孝道，可是事实上他们是极其孝顺，只是舅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罢了。
舅舅大寿那天，由于大表姐夫对舅舅的小女婿印象不好。看我带着酒意，就怂恿我，而我真的就上了当，要揍人家。我应该喊他三表姐夫的，但是我不习惯，那个小表姐婚后我才知道她比我大的。最后舅舅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他的小女婿骂的狗血喷头，灰溜溜回了家，而舅舅反过来又安慰我。现在想来，我怎么能在舅舅的寿礼上闹事呢？我这不是属于大逆不道吗！每每想来总觉得愧对舅舅，更对不住一边不爱说话的舅妈。可是舅舅至死都不知道是他大女婿使得坏，我也从来没有说出来。
小时候哥哥去舅舅家，走的时候看中了舅舅家里的两条狗，非得要回来不可。须知那会的狗不像现在当宠物看待，狗在那个年代看家只是单方面，卖给杀狗的倒是终极目的。哥哥的霸道行为终于得宠，两条狗一条不剩的抱了回来，回家后我们兄弟一人一条。一天买狗的人来家用大门夹住一条狗的时候，而我却偷偷地把另一条狗带跑了，后来天黑了狗也没有回来。再后来，家里养狗，父亲不再提卖字。舅舅不是那种善于用语言表达爱的人，行动是最好的证明。舅舅年轻时候脾气不好，听母亲说舅舅经常和人家打架，而两个表哥却不打架，表弟也不会打架。而舅舅的外甥们能打的特多，大姨家的三个儿子都是几进几出，后来又控制西南传销，再后来听说进去了。由于大姨去世了，我们也就没有了再后来。而我小时候也是个爱闹事的家伙，舅舅村庄里的能打的都给我交手过，不过后来却都成了朋友，这难道也是不打不相识？应该不属于这个范畴吧，我私下客观认为。
老来的舅舅康健依旧，农活还是他的最爱，劳碌一生，毫无怨言。舅舅从不沾酒，只是每天抽一包烟，不分优劣。婚后的我去舅舅家的次数大不如从前，再后来随着家庭琐事及工作上的缠扰，看望舅舅成了屈指可数。虽然可以想象到舅舅不会怪罪我的，但我经常自责，计划却屡屡未能完全实现，想来我终归是不称职的外甥。现今，除了遗憾，只有多去看看舅妈，这样也许能弥补我的愧疚。可是看望舅妈的行程安排多次因客观原因而落空，想来还是自己内因吧。
外婆是心肌梗塞突发离开人世，同样舅舅也是如此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就走了。母亲整天怪舅舅没有吃高血压药，晚年舅舅高血压很厉害，可是倔强的他就是不吃药。舅舅的离开对于母亲是个沉重的打击，对于我们做外甥、外甥女的同样是个悲痛！那天我们骗着母亲说舅舅有病，有点不太好，让母亲去看看。大姐夫一起陪我们去的，到了现场，母亲悲痛欲绝，而我紧紧抱着她，一边安慰着母亲，一边跪在舅舅的床前，流着泪想着舅舅爱我的一幕幕，我知道从此我不再是外甥了。舅舅走的很安详，以至于舅妈都来不及给他说话，只是舅舅说了一声：我不行了。然后猝然离世，留下割舍不断的思念。
有时候我去祭奠舅舅的时候，一边点烟放在他的坟前，一边给他诉说着我的状况。我知道，九泉之下的舅舅也许早已安心了，毕竟晚辈们不是要带到永远的。现在，我也成了舅舅，感谢舅舅给我的鞭策及影响，让我的爱毫不保留地传递给我的外甥、外甥女。而我的外甥也成了舅舅，同样也是一名称职的舅舅。
忽然想起我的女儿，她有三个舅舅，没有一个牵过她的手，更不要说什么宠爱，写到这儿，我写不下去了：原来任何事物甚至人也有很大区别的，如同我女儿的舅舅们，两个字形容实不为过：另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