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明水校区的回忆已经不多了,有一些已然开始模糊。
那是我上大学时待过的第一个校区,仅半年后,便搬离到了圣井校区,明水校区被卖了出去。于是从此,我的大学再也没有了明水校区,从下一级的学弟学妹们开始,提起明水校区,也只不过是存在于学长学姐口中的过去罢了。
我常说,我待过三个校区,明水、圣井、燕山,舜耕也曾去过,除了后来同样不复存在的莱芜校区,其他几个校区我都曾进入,可明水校区的外部环境,在我看来是最好的。
那里有一棵银杏树,立于四栋教学楼中央,四周的树木都要比它挺拔粗壮,可只有它立在中间,四季不变。它被叫作“智慧树”,也有人称它“生命树”,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误传,不过都是美好的寓意,一面寓意着知识,一面寓意着成长。
银杏树前便是“凯旋门”,也是借用了一个很好的寓意,凯旋门很高,前面是一溜台阶,过了凯旋门,才算是看得到真正的明水校区。否则,便只见到几栋教学楼,一棵银杏树,不免寡淡了些。
二零一八年,刚到明水校区时,是充满了希望与好奇的,好奇心心念念的大学生活究竟什么模样。明水校区的北门很大,进去同样空旷,一时间不知道应当左转还是右转,这时一定要有本校的人指路,向西边山下去,否则便向东上了山,就是另一所学校了。两所学校共在一个学校大门里头,互相也有交流,却一点不显得混乱,明水校区就是这样,总能打破许多固有的想法,这也是为什么明水校区的气氛总是安逸欢乐的原因之一吧。
向西而行,老远就能看到凯旋门,凯旋门前,就是智慧树了,上了一溜台阶,走进凯旋门,明水校区的美好映入眼帘。常看到学生于一片绿丛中读书——那是被绿草丛围住的英语角,也看到学生三五个,或一大帮地走进东边的建筑物——那是明水师生口中的“5201”,是学校的舞台报告厅,通常得是院级以上的晚会及活动,才会在那里举行,有时“5201”使用期实在错不开时,后来的那个晚会就要转移到体育馆内部举办,在体育馆举办不方便处就多了,首先得自己现搭建舞台,再者,体育馆大,暖气几乎感觉不到,冬天的晚会只一场就能把人冻透,体育馆里也没有座位,学生们得提着自己的凳子到那里去,我大一时在两边都演出过,显然,大家对“5201”是更加热情的,倒也不能说体育馆的观众就不热情,大抵是冷透了,已经不能伸出手来为演员鼓掌了吧。
再往里走,能看到计算机楼,就在计算机楼前,有一条小路,顺着小路便可上山,我后来常在小说里写到山间的小路,其实大多以两条为原型,一条是鲍山侧山头的林间小路,一条便是它。我上去过一回,上面是不同于山下的感受,落日下的山顶,很是平静祥和。山顶上是第三所学校,这一座山,山顶上一所学校,半山腰一所学校,山脚下就是明水校区了。
明水的操场与体育场比后来的圣井倒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多了一个体育馆,不过体育馆我不怎样进去,听说进去的人也不多,大家似乎还是更乐于室外的运动,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的理由——室外的运动场地离宿舍很近。
如果说明水校区有什么不好的话,大概就是宿舍了,明水的内部设施是所有校区中最简陋的,简陋到开学第一天,有新生满脸欢喜走进大门,欣赏着一路风光来到宿舍,本想憧憬自己大学生活时,只看了一眼宿舍,便果断选择了复读。宁可再努力一年高三般的生活,也不乐意忍受在宿舍里度日。可这种想法却实实在在的错了,半年后,明水校区的学生搬到了圣井校区,住进了圣井校区的新宿舍楼,那是所有校区里最舒适的宿舍楼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也是站在现在的视角,才能够知道那时的对错。
宿舍里没有浴室,无论寒冬炎夏,都得到外头的浴室去洗澡,浴室的水管还时不时坏掉,就算在平时,也得有将近一半的淋浴头是坏的,要么不出水,要么出的水冰凉,所以整天见到出入浴室的,除了学生,还有负责修理的师傅。
我刚到宿舍时,我的床板与床槽是不匹配的,于是找了好久的角度将它稳固,可终归是探出来一截,阳台也没有窗户,到了冬天,得把宿舍与阳台间的窗户关好,不然风灌进来是冰凉的。若是冬天,衣服晾在外头,再拿进来时,就已经冻住了,得在屋里再化冻,曾有一位南方的舍友想把冻住的衣服硬掰软,被我们拦住了,告诉他,若是想换新的了,大可以掰,若是还想多穿两天,便放在屋里暖气边化冻就是了,化冻时,还要在底下放一个盆子,以防水都滴在地上;若是赶上大风天,要赶快把衣服鞋子都收下来,当初就有一位舍友的鞋子被吹到底下去,他抓紧下五楼又上五楼捡回来。
我为何如此怀念明水呢?源自很多吧,虽然宿舍设施并不怎么令人舒适,可也正因如此,是没法在宿舍里一躺一天的,总想着出去走走,散散步,见见朋友。明水校区不远处就是许多的小吃店,还有玩乐的地方,价钱倒也都实惠,学校里图书馆借书也方便,大一新生各种活动也多,因此,明水的岁月里,尽被充实填满,虽然时隔近五年,可再写出来时,也无法做到一篇文章便把它们写尽,只好在这篇文章里浅浅忆一下,待往后再仔细回想写下。
明水校区,是许多缘分聚集的地方,志同道合,情真意切,于是留给明水许多故事。
曾有一个晚上,一位朋友失恋了,半夜找我,叫我陪他在顶层走一走——顶层是没有住人的,房间也都挂着锁,因为没有住人,因此顶层也不通电,我们的宿舍楼在五楼,往上走一层就是顶层,我问他大半夜去顶层多瘆人,他却坦然告诉我自己已经走了一圈下来,心里依旧郁闷,于是便想叫我陪着,一边聊聊天,一边再走一走,反正不会打扰别人。我同他上去,站在空荡荡黑得望不见头的走廊,风从走廊窗户吹进来,纵然锁着门,可不少门已经年久失修,吱呀作响。
我转头问他:“还走一圈吗?”
他笑了笑,摇摇头。
“你不是已经走了一圈下来了吗?”
他指了指自己耳机。
“刚才戴着它走的,什么也听不见,无知者无畏嘛!”
于是我俩就在走廊还有亮光处,聊到后半夜。那一次聊天,就往后相熟了五年。
后来别人再与我介绍自己校园时,我总不自觉地代入到明水校区的构局中。我常能想到,那时天黑去排练节目,去时月亮还刚明,回来时已然当空,去超市的小吃摊,买一袋炸鸡柳,买一瓶饮料,边吃边往宿舍走,见到熟人,热情打个招呼,有时还要聊两句,各自分享分享各自手中的零食。
我对明水校区是熟悉的,以至于后来我总梦到在明水的日子,那是一些甜甜的、酸酸的故事,那是一些没有负担的年月。我至今仍说的出明水校区任何一个地方如何走,我仍记得每一栋楼,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出入口,记得那条上山的路在哪里,怎么走,就连离明水校区不远的商业街,哪家店在哪里我都还记得不少,只是许久不去,不知它们现在还有没有再开。
我对明水校区又是不熟悉的,我甚至没有见到过明水的一年四季。搬走时,有一位朋友跟我们说,明水校区的花开是十分好看的,就算到了圣井,等花开时,要相约回来看看。可后来,大家并没有相约回去,他回去了,我后来也回去过一回,那些在明水校区时相熟的人,我们都见了明水的花开,只是并不是一同见到的。迎着秋风来,带着春风去,似乎让我明了,明水是如秋风般的归宿,会永远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留下一点印记;而离去时,又是如春风一般的希望,无论行至多远,还能回忆起明水的浪漫同温柔。
我认为自己是幸运的,赶上了明水最后的时日,后来在迎接新生时,总是想告诉他们明水校区是存在过的,只是自下一级过后,负责迎接新生的同学都会说一句,我们的三大校区:圣井,燕山,舜耕……似乎明水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不能怪他们,他们也从未见过明水的美好,没有见过明水落雪,没有见过明水花开。到了圣井后,所有环境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只是没有了在明水时生活里的那些浪漫,大家似乎一下子忙了起来,各自有各自的事,以前在明水轻松聚会的日子,在圣井反而难找寻了。后来在圣井校区住了将近三年的时间,也有了很深的感情,可我清楚地知道,这与对明水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在圣井的日子里,是青春几年苦辣酸甜的记录;在明水,是找到了生活角落中那一些浪漫与安逸。
我们曾有一个“告别明水”晚会,在那场晚会的节目里,我用作品中的语言向明水告别。
“一天我先上前面的楼梯,再进凯旋门;一天我先出凯旋门,再下前面的楼梯。”
告别了明水,心里头总会怅然若失。明水校区如天斜处的夕阳,与它别离后才知道,照亮天空的,是告别时的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