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不了亲近不了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印象里，家里的院子很大，种了很多杨树，春天的某个星期天，我会把一个长方形桌子搬到院子里，几个小伙伴围着桌子写作业，从学校带回来的书本，凌乱的摆满在了桌上。写完作业，我们会在院子里两棵相近的杨树间，绑上皮筋，大家排着队跳皮筋，那个时候，我有很多同龄小伙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在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写作业，一起玩跳皮筋，一起玩丢沙包。童年的这段记忆，现在想起来，还是蛮开心和幸福的，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院子里。

我小时候是没有上过幼儿园的，我也不知道是几岁的时候去上的学前班，在村里最远的一个地方，我家在村里的最西边，学校在村里的最东边，所以我需要横穿整个村去上学，再后来，上小学，是几个村合并在一起的那种小学，也要走很远的路，再后来去镇上上了初中，去城里上了高中，家里的变化，准确来说是氛围的变化，或者说是父母关系的变化，是从初中开始的，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初中开始住校，我是喜欢住校，喜欢周一到周五的，因为每个周六周日回家，我觉得是种折磨，在那个家里，充斥着争吵，打骂，双方都说着最难听的话伤害着对方，然后全然不顾我还在旁边，晚上，他们进行着一种报复性的打架，一人静止，任对方拿肢体或物体捶打，无声的忍受着，等到对方终于打累了，骂累了，哭累了，另一方开始还手。这一切就赤裸裸发生在我眼前，但是胆小瘦弱的我，是无助的，也是无力的，我没有力气阻止，就一直哭，一直哭，但是谁都不会在乎我在哭，我有一次，甚至跪在地上求他们，不要打了。但是无济于事。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遭遇，有段时间，甚至直到成年后自己成家，会时不时做噩梦，梦里，父母双方拿很大的刀杀害对方那种残忍的画面，然后自己从梦中惊醒。

这种家庭的状态一直持续，持续到我的初中结束要参加中考，持续到我的高中结束要参加高考，继续持续到我的大学。我一直幻想着，随着自己努力学习，可以离这个家越来越远，这样，我就可以不回家，看不到，听不到，该多好。高考填报志愿，我特别想去省外，我觉得我想逃离这个家，去省外是多么好的一个选择啊。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最后选择院校的时候，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建议，选择了离家近的那个省会城市读大学。就这样，我继续要面对他们的关系，其实随着我自己年龄的增长，我慢慢成年了，懂事了，我好像对他们为什么争吵打架有概念了，我好像知道原因了。但是我仍然没有办法改变，作为父亲的他，同时作为一个男人，长期忍受着作为母亲作为女人的她的那种伤害，自尊的伤害，是那种把一个男人的自尊无情的踩在脚下蹂躏的伤害，我理解父亲的心情，我也明白这伤害，但是他们没有选择离婚，没有选择妥协，只是在继续的在相互伤害中，凑合着过生活。

我以为上大学就逃离了，实际没有，因为离家近，我可以每周或者双周做公交回家，我有了手机，我在不经意的某天就会接到父亲给我打来的电话，哭诉着家里发生的一切，一次又一次，相同的哭声，相同的表达，我无力安慰，也心情烦躁，我本不该承担的一切让我的内心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家，但是我又做不到，做不到不接电话，做不到不回家，我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者怎么安慰和开导他们，才能帮他们走出困境，持续了一二十年的困境。可能我一直都缺乏这种能力，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做不到。

大学毕业后，他们的关系，终于比过去那么多年稍好些了。可是我仍然不喜欢回家，因为回到家，家里没人，没有人做饭，或者说他不太像个家，没有那种家的氛围感。

我想，找个工作，离家远一点，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经常的回家了，也不用接触他们了。但是我没想到我实习完的后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又在我家附近，公司管吃管住，我在冬天的时候住进了公司，在夏天的时候骑电动车上班。他们，好像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我的关注，虽然没有彻底有一个好的相处关系，但是他们开始有意识的在我回家的那两天，尽量保持一种演的状态，演，对他们来说，我觉得也挺为难，我其实能感受出来，但是我什么都不会说，因为我只想尽快过完待在家里的这两天，然后回公司上班，然后周一到周五住公司。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觉得自己在逃离，想逃离那个家，想逃离父母，我有时候也会反思，为什么我就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呢，为什么就不能通过自己改变他们一点什么呢，自己就真的这么没用吗，为什么就只能这样过生活呢。为什么每次都想离的远些，可最后还是留在了离他们最近的距离呢。可能，血缘关系在潜意识里起了作用吧，可能，我内心对自己的父母还存在着作为子女的那一份关心和担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