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佩玉: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读古龙《名剑风流》

你有没有受过委屈?

家里的电脑突然黑屏,父母说:怎么你一用就坏了?公司业绩下滑,明明有多方面的原因,老板只点了你的名字。闺蜜发现男朋友劈腿分手了,怪你没告诉她这男人不靠谱。

父母无心说的话,或许还能辩解下,有些委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行消化。

古龙笔下有这么一位男主角,就不幸遇上了天大的冤屈。他本是不入江湖的“侠二代”,自幼随退居二线的父亲在庄园中生活,习武练字养气,不与人争。某天突遭变故,亲眼所见一向敬爱的父亲为人所害,好容易躲过了追杀,逃回家中,见未婚妻报讯说她家父和诸位世伯亦已被害。随后,他父亲的尸身失踪,一个与他父亲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取代了他父亲的位置,和他本已被害的老朋友们一起重出江湖,成为了武林盟主。一桩桩令人瞠目结舌的凶案背后,是一张冲着江湖最高权力而去的大网。

就像是国民老公小王,有天醒来突然发现父亲不见了,另一个和自己父亲一模一样的人取代了他的位置、他的财产。小王发了条微博说父亲是假的,立刻就被指为精神病,被收缴所有零用钱,抓进了精神病院。

武侠世界里,知道秘密的人都难逃一死。俞佩玉在朋友丐帮帮主红莲花的帮助下,得拜昆仑掌门天钢道长为师,带他回昆仑,护他安全。本以为远离是非,谁知点苍掌门谢天璧告诉红莲花,天钢道长已仙去半月,此人必假,意图对俞佩玉不利。二人追上去在破庙中杀了道长,谢天璧却对俞佩玉出手——原来他才是假的!幸而红莲花及时赶到,制住假冒的谢天璧。该人本可成为揭出真相的线索,却服毒自尽。次日,点苍派和昆仑其他门人赶来,发现掌门一身亡一失踪,均认为俞佩玉是杀人凶手。俞佩玉百口莫辩,只得逃走。

古龙这样写道:

“暴雨,俞佩玉放足狂奔,他已忘了一切,只想着逃,他虽不怕死,但绝不能含冤而死。”

他虽不怕死,但却绝不能含冤而死。这句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

俞佩玉陷入的是死局。不知受到何人算计,杀父仇人假借父亲地位,统帅整个武林,并师出有名地追杀自己。相信他的只有未婚妻林黛羽和朋友红莲花,然而和设计这个局的人相比,他们的力量太有限了。

古语云:君子无故,玉不离身。子曰:君子如玉。在古人看来,玉有仁、智、义、乐、忠、信等美德,以象征君子之德。古龙为这个遭遇悲惨的年轻人取名“俞佩玉”,表明了他的品性:无论何时,在怎样的困境,都如佩玉在身一般,是个真正的君子。

按今天的话来说,俞佩玉的三观很正。

有美女主动投怀送抱,他不仅冷酷拒绝,还为让她死心,故意说刻薄的话激怒她;发现身边的姑娘被骗入山洞寻仇,他不方便说明,便随之赴险,从旁协助;身中情毒后,他将身边的姑娘推出门外,只恐自己做出不当之事(至于姑娘愿意舍身的心情,他是不管的)……

想想看,一个独居男青年,某晚苍老师突然出现在你的被子里,向你示爱求欢,愿与你一夜欢好不求回报;纵使已有女朋友,准备结婚,但你会守住信念把她推开吗?推开近在咫尺的娇美肉体,而且不仅推开,还要骂她无聊、无耻、下作,让她春意全消,气得要剁了你。

如果你能做到,恭喜你,君子及格了。

这只是及格。君子之行为还有:

仁:同行的天蚕教女子欺负一个小女孩,他拦住了准备落下的巴掌,说你若要同我一道,再不可如此。

义:凤三朱泪儿两人与俞佩玉非亲非故,不过听了二人身世后深为同情。在二人遇到强敌时,他愿挺身相助,先为凤三送信,再代凤三与怒道人过招三百回合,真气快尽了也强撑住不倒下。

礼:他不以势利眼看人,对素昧平生的小乞丐依然持君子礼,称兄弟,无意中获得了丐帮帮主红莲花的友情。

智:他们想去酒店大堂梁上取装满财宝的包裹,但酒店大堂被仇敌——武林盟主一行人占用下棋,至少三天。他大大方方走进去,直接说出取东西的请求,顺利拿了包袱回去,令同伴佩服不已。

信:认了凤三做兄长,朱泪儿也成了亲人。俞佩玉说,我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你。哪怕眼看就要被天蚕吃掉,快死了,他还担心朱泪儿无人照顾。让朱泪儿为他倾心。

都说莲花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君子之德,也需在逆天的困境中方能显现。在顺境中看起来容易做的事情,当周围无人时、甚至周围都是小人时又如何呢?譬如考试作弊本不应该,但当无人监考,周围人人都在作弊,你能诚实面对自己,不看小抄吗?当旁边工位的同事上班晃点,逛网页打游戏,你能坚持认真工作,努力提升业务能力吗?

很多人受不了委屈,遇到了他人的误解就破罐子破摔,认为反正你们认为如此,那便这样罢了,何必“担个虚名”。又或者宁为玉碎,用一死来辩白。这种事情,近半个世纪我们看得太多了。我赞赏俞佩玉之处,在他的抗压能力,能在偌大的死局中保留着顽强的求生意念:我可以死,但绝不能冤死!只要活着,就能探寻真相,就有出头的机会。

古龙写俞佩玉之可贵,还在于无论蒙受了怎样的冤屈、受到怎样的迫害,他虽然多了警戒与防人之心,但没有失去原本的自己,保留了从小的教养与品格。在他不得不与邪门歪道为伍时,依然仁、义、礼、智、信。也无怪乎走到哪里都有姑娘喜欢他。

当遇到不理解、误会和伤害的时候,你会委屈、会愤怒、会受伤。别中计,你越颓唐,困难越得意。坚持做一个好人,不落井下石,不人云亦云,保持清醒和人格,无论生活是否会给你回报,内心都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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