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曹小二成了我最大的意外。
因为一个人而心动,只因他身上有吸引你的东西,只需两个人的磁场相契合。
可当真要开始一段感情,却要面临许多难题。
我比他大5岁,许多家庭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年龄差距。如果我们的感情不被认可,得不到祝福,我是否会有与全世界对抗的勇气?
更重要的是,我30岁的时候,他才25岁,当我年老色衰,他依旧正当壮年,那时候,他还会喜欢我吗?感情,来自外界的阻力从来都是次要的,倘若逃不出自己内心的藩篱,又如何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如果我决定留下,那么,我就又要辜负恩师一次,他与我非亲非故,为了我的工作劳心劳力,我却一再令他失望,我于心何忍?
这里的工作强度如此之大,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杂事繁多,环境闭塞,倘若我想继续写作,这里的氛围于我而言无疑是个死局,我又该如何?
我不确定,如果我放弃这一切,与他在一起,我的这些牺牲是否值得?我将要面对的压力,我将要辜负的恩情,以及我可能要放弃的梦想,会值得吗?
这个时候,只要我开口说我不想开始,告诉他我要走,这一切都不必发生。
可我,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说不出口。
他略显青涩而真挚的脸,他迸发着火花的眼睛,以及他温柔的声音,堵死了我所有的退路。
我等这样一个人,等得太久了。
在我所有做过的梦里,都有这样一双明亮而温柔的眼睛。
而此刻,那个我兜兜转转苦寻多年的温柔的人,他就站在我们的面前,要我如何强迫自己去拒绝他?
我做不到。
最终,我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那天,在星辰寥落的夜空下,我把所有的担忧与疑虑都讲给他听。
我们从晚上八点多,一直聊到凌晨两点半。我的双脚被蚊子叮出数百个密密麻麻的红点,就连手和脸也未能幸免。第二天,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满脸红点近乎毁容的自己,突然间笑得像个傻子,“如果我真的长成这样,他还会喜欢我吗?”
并不是所有的问题最终都得到了解决,这些都是无法解决的,只能交给时间。
曹小二没有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他会摆平一切,他只告诉我,有关年龄差距的问题,他会努力争取他父母的理解。他还说,他不是个只注重长相的人,即便我人老珠黄,也不要紧,到了那时,或许我们已经有了孩子,我们的重心也将不再是爱情,而是家庭。或许我们不会像如今这样,被对方看一眼都会心跳加速,但我们的感情必定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曹小二说,在爱情里,他不是个勇敢的人,他虽然暗恋过几个女孩子,却从来没有鼓起勇气告诉她们。这是第一次,他当着一个姑娘的面,表达出自己的倾慕。
因此,我的北京之行终而没能成行。
和所有的爱情一样,我们经历了最初的浓情蜜意。
那时候,在我眼里,他就是那个从海棠花阴里踏着落花而来的少年,是那个脚踩七彩祥云而来的盖世英雄,是那个从我梦中走来的人。
他的脸,有棱有角,却棱角圆润,带着些许青涩的稚气。他的眼睛很亮,不似混迹红尘摸爬滚打过的眼睛,那是一种直慑人心的清澈,是一种涉世未深的纯净。他笑起来的样子很腼腆,却很好看。
就是这样一张脸吸引了我,我喜欢看他,怎么也看不够。
有他在的地方,即便没有阳光也依然明媚,即便没有炉火也依然温暖。
从那时起,这个世界陡然变得可爱起来,每一缕风,每一只鸟,每一棵草,每一朵花……一切都是可爱的。甚至匆匆穿行于街巷的那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都是可爱的。
曹小二,就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美好。
从来不散步的他,会在晚饭后陪我一起散步,轻轻牵着我的手,陪我聊天。
我们走在郊区人烟稀少的马路上,夜很安静,路灯像一排排恪尽职守的卫士,整整齐齐地排列向远方。
他向我讲起他的家庭。
他说他来自农村,他爸妈都是农民。他没有车,也没有房,只有刚刚大学毕业孑然一身的自己。
他很坦诚,可我的心却猛然一疼。
像他这样一个男生,要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尤其那时我们才刚刚在一起。
我想起他说过的那几次暗恋。
从那几段始终都未能启齿的暗恋中,从那些忧伤疼痛不了了之的过往里,我看见了一颗小心翼翼用厚厚的茧裹缚住的自尊心。
这样一个人,应该被温柔以待。
“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我们都还年轻,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努力去争取。只要我们自己好好工作,要不了几年就可以买房子了。”我试图让他宽心。
他握着我手的那只手顿然一紧,微微颤抖。“嗯。”
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有些重负,原本可以不必担负。那些无法改变的,又何必去计较。
他还告诉我,虽然他条件不好,但是他眼光很高,一般的女生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大学期间唯一谈过的一场恋爱,不到一个月就分手了。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没那么喜欢对方,便当机立断结束了它。那之后,他一直没有碰到能让自己动心的女生。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么强烈地喜欢一个人。
“那多惨!之前没有人帮我调教你,现在还得劳烦我亲自调教。”我调侃道。
“嗯?”他似乎没太听懂。
“这样也好,男朋友嘛,还是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好。”我拍拍他的胸脯,笑得花枝乱颤。
他斜了我一眼,“那你的意思是,我之前应该多谈几次恋爱,让别人把我调教好了?”他伸手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
“啊——好疼!”他下手有点重,我揉着额头,嘟起嘴。
“啊,对不起!”他拿开我的手,轻轻帮我揉按,又吹了吹。“还疼吗?”
“不疼了。”我又立即笑起来。
(其实后来,我真的宁愿他之前已经被人调教好了,这样我也就可以免去诸多辛苦与辛酸。)
这一道横亘在他心里的障碍消除了,他踏实了不少。
每个人都不完美,也都有自己介意的不完美,可是,有些不完美原本就不必挂怀的,因为,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时间永不停歇的流淌,都会经历生老病死。当你亲历过一些无法逆转的失去,经历过一些人力所不能及的命运,你就会明白,其实,你曾经介怀的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那时候,我们两人哪怕只是静静地坐着,无需任何言语,都感觉内心欢喜。世界如此美好,仿佛连空气都是甜的。
我们7月10明白了彼此的心意,7月13、14日参加教育局的培训时,曹小二帮我又是搬椅子又是拎包,被聪聪看出了端倪,问我们是不是“有奸情”。
曹小二动作太明显,想让别人看不出来都难。
随后,曹小二被勒令请客。14日晚,我们聚餐,相当于正式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15日招考完,我们原本16日就可以各自归家,却在学校多逗留了3天。我们用三天的时间,度过了相恋期间最甜蜜的时光。
暑假里不能见面的那些日子,我们主要依靠QQ和微信联系。
每天,我做了什么事,去了哪些地方,都会一一告诉他,给他看照片。
无心谷广阔的沙洲、绿草与庄稼;藕田里雪白如玉的荷花;舅舅家郁郁葱葱垂满稻穗的稻田;潺潺的溪流,溪边遍植的翠绿欲滴的芭蕉;和小侄子们一起下溪逮螃蟹;山里路边盛开的野花,红艳可口的树莓,蜿蜒的山路,漫山遍野的茅草花,幽深的丛林……这个夏季,遍地生机盎然,自然将生命力舒展到了极致。
所有日常琐事,都成了我们可聊的话题。
原来,不爱说话,并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没有遇到你想要说话的人。
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一枚羽毛,像一朵云,心里轻飘飘的,柔软得很,只嫌时光过得太慢,暑假不能早一点结束。
然而,分离也让我渐渐清醒下来。我知道,和所有的爱情一样,我们之间这个烈火燃烧般的阶段很快就会过去,接下来便会迎来第二个阶段,那时候很多问题都会逐渐暴露出来,我们甚至会爆发很多茅盾。
果不其然,这个阶段在9月份开学不久就到来了,轰轰烈烈,如风卷残云,难以遏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