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个小时
某年九月的一天,下午五点五十八分,快下班时间,助理送来一份上级机关转发的急件:东北某单位试用产品时,发现百分之九十的产品自然开裂。我一怔且纳闷,此产品是钢制非铜制,怎么会自然开裂呢?重要的是,产品试用单位建议上级机关通知全国停止对该产品的试用。
这还了得,它涉及到该产品能否按时生产定型。我抓起电话通知生产单位和验收单位领导,速派专家带上相关标准、资料,带上测试仪器、工具,晚八点机场集合。
当天的直达航班没有了,为争分夺秒,我们不得不经停内蒙古呼和浩特。凌晨两点,我们一行六人抵达吉林长春。到达住地后,开了一个短暂的预备会,人员进行了分工,工作进行了分配。然后,我招呼大家抓紧洗漱休息,好迎接白天的“战斗”。
早八点,一辆面包车把我们接到事发地,查看事故现场。产品试用单位负责接冾的荣助理说,试验现场已于昨日被打扫干净。
此话一落,血向头涌。我强忍着性子,压着怒火。心想,三十一个通用标准已颁发两年多,标准上讲得清清楚楚,你们怎么就如此糊涂呢?最后我还是没忍住,冒出一句:瞎胡闹,保护事故现场,保持现场原样,难道还要教吗。
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要紧的是尽快看到产品。
现状是,原始故障产品不见了。即使见了故障产品,状态发生了变更,同样对分析问题极其不利。
眼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再现之前的试验。即用相同的抽样方案,抽相同数量的同批次的产品,加载相同的试验环境,选用相同的试验人员,按照相同的步骤进行试验。
天气好像也在故意考验着大家。东北大草原,一望无际,北风吹来能把你吹倒。尽管产品试用单位为我们准备了大衣,置身风中如同穿着薄衫一般。
刚要下令开箱抽样,荣助理把我拉到一边,挨着我的耳朵说,能否推迟一下安排,说产品试用单位领导来电话,有一项特别活动,此时不便抽取试验样品。一听此话,气不打一处来,我让荣助理拨通了他们单位领导的电话。
电话那头倒是很客气,解释了一通,要求我支持一下。我直接了当对他说,我这边的工作同样需要你的支持,且支持了我就是支持了你。对方问,此话怎讲。我说,我们连夜赶来解决问题,不只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你们。你们上报情况的真实性、准确性,有待试验结果判定。你们擅自破坏事故现场,未保护好现场原样,单凭这一点就该受到通报批评。现在你们还要拖延试验时间,产生的一切后果必须由你们负责。况且,你们的特别活动与我们这边的抽样、试验没有任何交集。如果不行,我只有请示总部裁定。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后答道:按你的要求办!
随机抽样完成,准备试验开始。荣助理又把我拉到一边说,有位试验操作员因昨晚加班,早上睡过了头,目前还堵在路上。我叹了口气说,看来好事多“磨”呀。为了确保试验数据客观、公正、真实,我让大伙稍安勿躁,稍事休息。
半小时后,试验开始。由于项目多,静态试验与动态试验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
晚饭后,会场灯火通明。五名专家和我坐在会议桌的左侧,产品试用单位领导、工程技术人员、试验操作员坐在会议桌的右侧。会议的任务,就是统一意见,把今天的所有试验结果与标准对照,对故障产品作一个科学、合理的解释,并下一个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结论。
意见不一,讨论异常热烈。我方的意见是,产品试用单位对标准不熟,对产品作出了误判。本是产品加工时所形成的拉伸折皱,被他们上报为自然开裂。拉伸折皱是许可疵病,而自然开裂则是不许可疵病。再现试验的结果与出厂数据高度一致,证明产品是合格的。对方的意见是,他们向上级反映的情况还是有的,只是轻重分级模糊,与标准有一定的差异而已。他们所提的建议,也是基于这个判断下的,不能把板子全打在他们身上。
实际上,从大家的发言和辩论中已明显听出,产品试用单位已感觉自己有不妥之处,但不能直接面对。会议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双方意见仍没有统一起来,字还是签不了。
因隶属关系不同,强行签字也不妥当。我走到门外,拨通了总部的值班电话。我汇报了我的想法,总部同意了我的建议。
尽管文字上有些分歧,但核心内容双方是认可的。征得对方同意,我提出了“实事求是,求同存异”之要求。报告第一段如实记录试验结果,第二段把双方达成共识的内容表达出来。然后,我方的独立判断及意见、建议写在左侧,签上名;对方的独立判断及意见、建议写在右侧,签上名。不强求形式上的统一。
报告终于出来了。一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距昨天拿到急件时间,恰好整整三十个小时。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尽管事件前后虚惊一场,但依据持续改进原则,绝不允许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我首先想到的,要尽快让企业优化相关工艺,消除可能产生误判的第一要素。又想到,产品设计、生产、验收、试验、试用等各方人员,必须加强业务培训,熟练掌握应知应会,统一标准,统一考核,持证上岗。就此次事件而言,若按照标准要求,严格保护事故现场,不仅大大有利于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而且可以大大减少人、财、物、时、誉的损失。不仅可以避免简单问题复杂化,而且不会干扰机关和各相关单位的正常工作。前后三十个小时,我们干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我索性翻身起床,给总部写了一封短信。
一周后,总部组织的“我的岗位请监督,我的工作请放心”通用标准强化培训活动,在北京武青会议中心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