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梦里没有花落
躺在陌生的散发着几许熟悉气味的房间,尹小荷在幻灯片般闪烁的回忆中入眠。
初见的那一幕,总会不经意出现在梦里,唏嘘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她的青春就像一场置身玫瑰花园的白日梦,醒来后,唇角还挂着浅浅的微笑,心已然被刺戳伤,郁结成疤。
倘若不曾经历任性叛逆的成长,她又怎会意识到,命运发生的模式是以未经预设却又充满选择和取舍的秩序排列。
再次遇见,她选择不要和他有任何瓜葛,以免再次万劫不复。
回家路上,尹小荷拨通母亲江梦琴的电话,母亲听到话筒里传来断续的咳嗽声。一边嗫嚅 :你没事儿吧,这一路上又是飞机又是汽车,风险不小。一边诉苦:你爸爸腰椎不好,血压也升高了,也不敢去看病,听说去医院得先检查有没有感染上病毒,没得办法,现在又要防止境外输入。
尹小荷感觉胸口闷得慌,喉咙也难受,搞不好自己就是母亲嘴里的境外输入。
一路上都没有咳嗽,登机前后的体温检查也很正常,反倒快要到家时,大抵因为口罩戴了一天一夜,喉咙感到极为不舒服,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妈 ,你就把心揣回肚子里吧,我暂时不回家了。”
“那你去哪里呢?政府开始统一隔离了吗?”
“去朋友那里,他有空房。”
尹小荷咬了咬嘴唇,拿出名片。 冥冥之中,那张名片成了他的“庇护所”。
从超市买一大堆食物后,她站在一栋玻璃房子面前,带着讨债般心理想加他的微信。
请求框只发出五个字:钥匙在哪儿?没多久,一个名为千帆的联系人将一串数字送入她眼帘:383838。
还未回过神来,一条语音发了过来:
“这是密码,好记,也不容易被破译。”
熟悉的男低音透着疲惫的沙哑,似在暗示她不要多情。
她暗自一哧 :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她早已过了自作多情的年纪。
虽然这是她的生日数字,但在他眼里也许就是个好记的数字,全天下女人的节日而已。
推开房门的瞬间,尹小荷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这是一套简约的北欧风格复式房子 ,一层是办公区域,二层是住宅 。家居用品应有尽有,真是居家隔离的好地方。
在美国姨妈家也是有着挑高落地窗,能将翠湖绿植尽收眼前的大客厅。随着美国疫情的爆发,尹小荷仿佛从优渥生活的时装片跳转到险象环生的灾难片。
姨妈家的邻居一对老俩口死后才被怀疑感染上新冠肺炎,小儿子确诊的当天就停止了呼吸,年轻的生命定格在25岁。
在姨妈的催促下,尹小荷来不及拆砂带,赶紧订机票回了国。
进了门,尹小荷放下行李箱和购物袋,摘下口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从购物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咕噜喝了几口,势要压下喉咙的刺痛感。
随后,轻轻摸了摸脸颊上的砂带,从随身包里掏出化妆镜小心翼翼摘下砂带。
镜子里那张脸有些陌生,脸颊光滑,再无坑坑洼洼的疤痕。
姨妈江梦琳说得对,美国的整容技术不比韩国差。
每当江梦琳略带优越感地提起美国生活,她的老妈,作为江家长姐的江梦琴就会用不屑的带着几分酸意的口吻怼这个洋派的二妹:
“你就是被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给腐蚀了,总觉得美国的月亮比中国圆,再过得好还不是二等公民吗?”
尽管华人在当地受歧视,姨妈也不想回国 ,还一边叮嘱一边安慰姨侄女:
“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别操心我了,放心,我有你姨父,还有枪呢。”
想到这里尹小荷无奈一笑,拿出手机给姨妈报了一个平安,一条微信跳出来:
“住楼上向南房间。”
“谢谢,放心,离开前我会给你房间全面消毒的。”
他还是那样,对她一直都是有底线。
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应该感谢他的“施舍”,毕竟有人愿意在这个时期把房子借给自己隔离。
一想到马芳菲带着自顾不暇的搪塞挂断她的电话,尹小荷说不出的滋味,在那段行尸走肉的日子,是马芳菲的陪伴与鼓励让她活了过来。
只是倘若救一个人,自己有风险,搁在谁身上都会犹豫,也许这就是人性。
都说疫情是一面镜子,人生的百态尽显,却始终逃不了两个字,“命”和“利 ”。
作为多年好友,她知道她把钱看得比命还重,既然不能给她分忧,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和麻烦她。
大概身体处于倒时差状态,她简单做了顿晚餐,吃了几口就感觉脑袋晕晕,随即放下碗筷走进一间有着复古大床的房间,倒床而睡。
梦里,她如穿越剧的女主角,回到了春花烂漫的箐箐校园,却无人认出自己是尹小荷。
走进教室,马芳菲翘着二郎腿在听随身听,她上前拔掉她的一只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彼时,陈奕迅的《爱情转移》回荡在耳畔。
马芳菲用略鼓的双鱼眼盯着她:你谁呀?
尹小荷还没经过变声期的娃娃音轻轻哼道 :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每个人都是这样,享受过提心吊胆,才拒绝做爱情待罪的羔羊。
歌声未落,一个男声响起:
“难看,也难听。”
一张轮廓分明的国字脸出现在眼前,用轻蔑的挑衅的目光看着她。
尹小荷一愣,随即怼道:
“再说一遍 ?”
就在她气恼之际,那张脸不见了,她睁开眼睛,感觉一个修长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