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是条精准的方程式——8:40推单车出门,经四惠东桥洞,16分钟滑翔至单位楼下,2分钟锁车打卡,屏幕跳8:58分,误差不超过30秒。
直到今天。
晨光把车座晒得暖烘烘的,我蹲在楼下给瘪了三天的车胎打气,橡胶管“噗噗”吐着气,像在给今天的剧本加旁白。跨上车时哼起任贤奇的《别傻了》,“情人节的那个夜里,好像给你意外的惊喜……” 风卷着早春的凉,却吹得人心里发飘——毕竟,能比平时早出门20分钟,足够让打工人偷着乐。
四惠东桥洞的阴影刚漫过车轮,我突然刹住脚。
京通快速路堵成了巨型停车场。红色尾灯串成蜿蜒的河,马达声嗡嗡地撞在桥洞上,又弹回来,裹着上班族们慌慌张张的脚步声。穿西装的男生拎着电脑包小跑,高跟鞋踩得地面“哒哒”响;穿风衣的姑娘对着手机喊“堵死了!肯定要迟到”,语气里全是要哭的急。
而我,骑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单车,在车流缝隙里钻得逍遥。突然就有了点恶作剧的念头:要是这会儿能载个姑娘,哪怕就一段路,这塞车的早晨也算没白过。
念头刚落地,车把就被人轻轻攥住了。
“师傅,能搭我到慈云寺吗?8:40签到,真的要来不及了……”
声音软乎乎的,像刚化的棉花糖。我抬头,姑娘扎着低马尾,刘海有点乱,帆布包带子斜挎在肩上,眼里全是急出来的红。没等她再说第二句,我已经拍了拍后座:“上来吧,抓紧。”
毕竟,党教育我们助人为乐十几年,总不能在这种时候掉链子。
可真蹬起来才知道,载人比想象中难。平时一个人骑车,能把单车骑出摩托的范儿;现在后座多了个人,车把晃得跟跳探戈似的,手心全是汗。过路口时没控制好,脚撑子“咔嗒”磕在地上,车直接停了——活脱脱像当年考驾照时的临场翻车。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道歉。
她倒麻利,麻利地跳下来,笑着说:“没事,我跑两步等你!” 帆布鞋踩在地上,小跑到前面路口,回头冲我挥手。阳光落在她脸上,睫毛忽闪忽闪的,我突然觉得,这“路考”好像也没那么糟。
出门前听天气预报说降温到零度,我特意套了条加厚毛裤。此刻,毛裤贴在腿上,汗浸得它黏糊糊的,像裹了块热年糕。风从领口灌进来,却吹不散身上的热——毕竟,载着个人猛蹬车,比跑五公里还累。
“累不累啊?”她从后面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不累!”我答得斩钉截铁,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那……能再快点吗?就一点点!”
得,瞬间从“助人为乐好青年”变“骆驼祥子本祥”。我咬咬牙,把脚蹬子踩得飞快,心里却有点莫名的甜——至少,这姑娘没把我当车夫,只是把我当能救急的人。
慈云寺的写字楼越来越近,我心里却犯了嘀咕:千万别给我钱。几块钱倒是小事,可要是把这事儿弄成“拉活挣钱”,那我刚才的“高尚”不就成了笑话?
车还没停稳,一张卡片就塞进了我手里。
“谢啦师傅!这是我名片,回头请你喝奶茶!” 她语速飞快,说完就背着包往写字楼跑,跑了两步又回头,挥挥手喊:“我叫小艳!”
风把她的声音吹过来,我低头看名片——白底黑字,就俩字:李艳。背面印着她的电话,钢笔写的,字迹娟秀。
哦,原来这就是别人说的“艳遇”?
到了单位,我盯着名片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拨了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她笑着说:“是你呀!加我MSN吧,回头真得谢谢你。”
晚上加了她的MSN,头像是只咧嘴笑的小熊。签名栏里写着:“2007.3.16 戏剧性的早晨——从通州到单位,大奔(原计划打车)变单车,还遇到个超靠谱的师傅~”
我对着屏幕笑,手指在键盘上敲:“应该的,下次再堵,还能载你。”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早春的风还带着凉,可心里却暖烘烘的。原来有些相遇,真的就像桥洞下的光——你以为只是普通的塞车早晨,却不知拐个弯,就会遇到让整个日子都亮起来的人。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意外的惊喜,从来都在不经意的时候,悄悄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