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忆麦客
-文/大漠
太阳明晃晃的照耀着大地,高原的风爽爽的越过窗户,我能感觉到风中吹过来远方丝丝的炙热与麦香。
家乡关中平原的小麦黄了。同事正忙着收拾行囊,说攒了几天假,准备回家割麦子呀。想起自己家里好多年都不种地了。我不无羡慕的说,你家现在地里还有麦子割,多好呀。同事打趣的说,要不你跟我一块回,给我家当一回麦客,过把瘾。我笑着说,行呀。
送走同事后,我独坐窗前,一阵阵异乡躁动的风,又吹起了如烟往事,记忆里那热的让人窒息,黄的使人兴奋的一望无际的麦浪碾过心头,依然会使人心焦胆怯又充满着渴望。
记得那时候是刚分产到户不久,记忆里分给家里的地特别多,而且不止一块地,十几亩地每块地都长的望不到尽头。每年到了六月初,看着成片成片金黄的小麦,别说大人们,就连我们这些小孩都犯愁。只有短短几天,要把这些麦子收割,集中,脱粒,晾晒,毒辣辣的太阳倒没什么,关键是还要赶着下雨前把这些工作一口气做完。把地腾出来,借着墒情好还得把玉米种下去,不能错过了农时。
那时候在村子里,家中劳力多的大户不用说,人多力量大,短时间可以把这些农活赶完。可对于我们家来说,这任务可就是一项坚苦卓绝的任务。父亲身体不好,我刚上高中,妹妹上初中,弟弟上小学,瘦小的母亲一个人如何应付得了这么沉重的体力劳动。虽然那时候六月初学校会放忙假,但毕竟我们这些孩子的力量是有限的呀。
虽然每逢这个季节,我们一家会全员齐上,在烈日下竭尽全力的劳作,但看着别人家不断把自己家落下,这可是龙口夺食呢。父母急得满嘴起泡。真想掏钱请几个麦客帮帮我们。但是我知道那时家里的经济情况又怎能请得起麦客。只好一家人硬撑着坚持到玉米下种。
其实那时候,关中平原请麦客已经是很普遍了。能出门当麦客的都是些吃苦耐劳身强力壮的外地人。他们身灵手巧,割麦子的技术熟练,而且要价也不高。在那个时候确实是给需要的人家帮了大忙的。
在我的记忆里麦客们都会踢镰,一个麦客一天能割一亩多地呢。而我们一家人一天才割一亩多一点。而且麦客们的骨子里有充满鸡血一样的体力和牛一样的耐力。那时候我总想着,这么热的天他们也不歇会儿,怎么就不知道累呢。直到多少年以后,身为人父人夫的我才明白,是他们肩上的责任和对家人无私的爱抵挡着炎炎烈日和身体的劳累,是生活的坚苦逼迫着他们出卖着自己廉价的劳动力。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那些麦收的情景,我依然对他们充满着感激与尊敬。
记得我家第一次请麦客是我即将高考,妹妹也即将中考的那年,为了不影响我们考试,麦收时节,父母还是早早请了几位麦客帮着割麦。但我和妹妹还是不放心,星期天我们一起回家去地里帮着割麦运麦。
有了麦客们搭手帮忙,稍微松口气的母亲在地里稍有间隙,便对着我和弟妹们说,你们要向人家学习呢,看看人家怎样割麦。于是我便一边干活一边学着看,只见麦客大叔右手持镰,左脚向左前方迈出一大步,弯腰,左手外转,从右边开始将麦杆按斜露出根部,右手镰刀跟上,用力猛割,左手继续向左豁,右手继续割,三五镰到左脚处,左手将割下的麦割按在左脚背上,右脚上一步,左脚再向左前方迈出,继续上一个动作,几步下来,割下的麦杆越来越多左手已经按不住,就借助镰刀丁字形将麦秆稳在左脚背上,割够一捆时做腰腰,这时借机直起身子舒展腰背,左右手各抓一把麦秆,两把麦穗下部交叉,左右手反转,麦腰腰做好,踩在右脚下,将左脚上的麦秆抱到腰腰上,右膝盖把麦秆压紧,腰子两端用力扭在一起别进腰子,一捆麦就完成了。这一天里不断重复一气呵成的动作,佩服的我五体涂地。
这时候妹妹给地里送来水和馒头,在吃饭的间隙,麦客大叔给我讲了许多割麦子的技巧。还说晌午日头最硬时,麦秆脆,省力好出活。出门揽活还要替主家考虑,后面还要种玉米,麦茬要尽量割低。
当听说我和妹妹即将考试时,他说家里几亩麦子不用我们操心,让我俩好好备考,剩下的麦子他们全包,价钱还给我们优惠。我看着他们头戴草帽,脖子上搭着毛巾,弓起腰,头也不抬,从早晨太阳升起到夕阳西下,一刻不停的割,除了吃饭睡觉,任凭太阳晒疼了脊背,任凭汗水浸湿了衣服,任凭麦芒划过裸露的皮肤,任凭麦茬戳着脚板。我的心里不觉升起了敬佩和感激。
后来,随着联合收割机的普及,夏收的劳动量比起以前大幅的减小,我和弟妹们也开始长大,农忙已不再是家里的那道坎。麦客也就慢慢的淡出家乡人们的视野。
而今,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城市的扩展,关中平原的土地在逐渐的减少,家乡的收割机也消失了踪影,那最后一抹金色的麦地也在水泥钢筋的侵占中逐渐的缩小。如今的人们再也不用顶着烈日在田野里辛苦的劳作。社会的发展使人们尽享着现代化的生活。
只是现在,每逢黄鹂鸟飞过窗口,布谷鸟的叫声响起在春末的五月,我还是会想起那些坚苦的日子,想起我们和麦客们一起挥汗如雨的季节,想起了那些为了责任和爱奋斗在岁月里的人们。我想,正是我们从那些坚苦的日子里走来,面对那些莫可奈何的岁月,我们艰苦奋斗,执着的扛起责任和爱,我们才配拥有今天幸福的生活。
-2018.05.27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