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场西北风过后,满树的柿树叶如燃烧的火烧云,整个沟畔的柿树林在蓝天白云下更加显眼、炙烈。
吃过晚饭,拴牢的姐姐三女带上拴牢,急匆匆地往提着草笼往沟畔边赶去。
三女本不愿意带弟弟出门的,因为娘说了:大姐、二姐要去种麦子,你大摇耧我要牵牲口。
沟畔边早已有约好的同学们等她,大玲、花花和毛女早都到了。远远地看到三女来了,急不可待地招呼:三女,快来。
四个人就这样用沟畔瓦渣堆里捡来的老瓦、老砖磨成的小方块,在斜坡处,清理出一个小平地,坐在地上,玩起了抓子的游戏。
四个小姑娘就这样从一个子开始,在手心手背上翻飞,抛起来,再抓取。成功一次再加一个,不知不觉就抓到了八个、十个..........满满地攥在手里好大一把。今天的第一轮还是三女赢得了头彩,其它三个人也是可着劲的不服,总想要赢了这个白净得不像村里娃的三女。
拴牢一个人看了一会姐姐的游戏,因为自己是男孩子,也插不上嘴,就一个人静静地呆坐在草丛上,独自西望夕阳西下,晚风微微。
拴牢的名字是爷爷起的,拴牢他大她妈连生了三个女子,到三女连名字也懒得给起了,就按排行叫了个三女。也许是天意,三女五岁时,家里又添了一口,而且还是个孙子,爷爷稀罕的不得了,生怕跑了。出来进去一口一个拴牢、拴牢,这孙子的小名也就成了拴牢。
一只蝴蝶在草丛里飞舞,拴牢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蝴蝶,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在阳光照射下,晶晶闪闪;多彩绮丽的翅膀慢悠悠地上下翻飞,拴牢紧盯着蝴蝶,就亦步亦趋地伸出了双手,轻手轻脚地慢慢靠近,生怕带动一丝一毫的空气,惊扰了它.......
身穿大姐做的碎花衬衣的三妹,扎着两条齐肩的辫子,玩一会就看看拴牢,生怕他有个闪失。人常说:一心无二用。三女这一不专心,手也就不那么灵巧了。这不,这回成了最后一名。
抓子的游戏如同往天一样继续进行,再等一会就该要去割草了。赶天黑要把草笼装满,家里猪圈里的母猪和山羊的晚餐还没有靠实,三女有弟弟打把手倒是快当些。
忽然,身旁沟里传来一连串的滚落声,三女条件反射似的扭头一看:拴牢不见了。
沟里窜起的烟尘伴随着沟对岸人的呼喊瞬间四散开来:娃掉沟里了--------
正在地里种麦子的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路,提着铁锨、绳子,急急匆匆地赶到沟畔,顺着拴牢滑落的地方,放绳、拴人、拉人,也就一会儿功夫,拴牢被捞起来了,只是紧闭双眼。
村里的金财大爷大喊:快找一个男娃娃的尿来。
一口童子尿灌下去,拴牢睁开了眼睛。除了过度惊吓,身上被野枣刺划伤几处,人也算清醒,活动活动就站了起来。
拴牢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滚落和大人们的围观议论搞得脑袋都懵了,猛然清醒后,一低头就钻出了人堆,赶紧去找三姐。
在沟畔突然涌来很多大人的慌乱中,大玲、花花和毛女谁也没有注意到三女挤到哪儿去了,拴牢一时间也是脸色刷白。
等在坡地里种麦子的家里人赶来,拴牢被他爷爷搂在怀里,迎着即将落山的太阳, 抱回了家,爷爷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
三天后,三女走了。
谁也说不清楚拴牢是怎么掉下沟里的,也没有谁能知道三女怎么就一个人到了几十丈深的沟底。
三女娘给女儿的碎花上衣口袋里特意装了几个用老砖老瓦磨成没有棱角的方子,两个整齐结实的麻花辫子依然油黑发亮,躺在哪里的三女比平时更漂亮了一些。
三女走的前一天夜里,沟畔边的柿树叶被一场更加强劲的西北风刮得干干净净。
干树枯枝胡乱地在风中颤抖,满地遍野的柿树叶子翻来覆去,成堆地在风中旋舞,血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