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15日,我的95岁高龄的姥爷永远离开了人世,和12年前就已去世的姥姥重逢在另一个世界。
我的姥姥、姥爷是平凡人,一辈子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因为善良、忠厚的性格得到周围人的喜爱、尊敬和儿女们的敬爱。
我姥姥是14岁就过门到姥爷家的童养媳。一年四季,踮着一双小脚的她,从早忙到晚。养鸡喂猪,准备一大家子的饭菜,照顾丈夫和子女,这就是她的全部生活。尽管从小在双亲的逼迫下被缠足,可姥姥硬是用自己的乐观与勤快,努力去克服缠足带来的不便与痛苦。
那时的乡下孩子普遍上学晚,也没有幼儿园可上。等我9岁迈入学校时,已经能帮家里干很多农活了,家里大人也无暇顾得上我。
我放学了,妈妈多半还在地里忙着农活呢。我就跑到与我家有一墙之隔的后院姥姥家,和姥姥说话,蹭吃蹭喝,更渴望得到姥姥的关爱。
姥姥对我们兄妹几个永远和颜悦色,有好吃的,都给我们留着。只是夜晚来临时,忙碌一天的姥姥,总嚷着走不了太多路的小脚酸麻‘疼痛,也不忘抱怨几句诸如黑暗的旧社会造孽的话语!
心灵手巧的姥姥烙的鸡蛋薄饼,是我们兄妹的最爱,被交口称赞着。姥姥也记在心里。
在姥姥的心里,我们是一群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们。
在我刚上班的第1年,赶上去银川出差,正巧路过已应姨妈们要求搬到乌海的姥姥家。我跟领导告了个假,专程去看望姥姥。
当时已经70多岁的她,亲自下厨给我包好吃的饺子。知道我爱吃她烙的鸡蛋薄饼,临走时还让我带上几张路上吃。那一刻,我又沉浸在久违的来自姥姥的爱的滋味中,幸福无比。
年轻时的我,不甘心一辈子呆在老家这座小县城里。于是,隔年我离开家,去了南京打工,直到两年后结婚定居济南。这一路漂泊下来,随着爸妈也陆续定居青岛,我就很少回内蒙古--我的老家。只在过年过节,才和姥姥、姨妈们偶有联系。
生活在忙忙碌碌中度过,转眼已到了2008年。这也是我生完孩子后的第4个月,我接到了远在北京的大哥来电:“姥姥去世了!你刚生完孩子,就别回去了。哥哥代表你们几个回乌海送姥姥最后一程。”我当时喉头哽咽,心里无比惭愧,这些年,我光顾着自己的事情没去看望姥姥,我太愧对疼爱我的姥姥了!
几年后的春节期间,我和爸妈,哥哥、姐姐一起去乌海看望我的姥爷。当时已80出头的姥爷童颜鹤发,在一双浓密的黑中夹白的长长眉毛下覆盖着一双慈祥的眼睛。
乐观开朗的姥爷身体健康,让我们深感欣慰。吃了一辈子的苦,好歹老人有个健康身体,可以安享晚年了。被子女们笑称为“老顽童”的老爷,爱喝一点酒,也愿意和儿子、女婿们凑一起打麻将。屋里不时传来他爽朗的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如今,这爽朗的笑声,只能成为家人们的回忆了。
听姨妈们讲,在姥姥因脑血栓瘫痪的最后那些日子里,需要经常往医院跑。几位姨夫要背瘦小的她,都被姥姥婉言谢绝了。每次她都是颤巍巍地轮流伏在两个儿子的背上,在嘴里一连叠内疚的话语中去往医院。十几岁就做童养媳的姥姥,刚强能干,一生都不愿意给人添麻烦,连年老生病需要人照顾,都觉得因此就亏欠了子女似的……
虽然是喜气洋洋的春节,听长辈们谈起姥姥,我望着桌子上摆放着姥姥的遗照,还是流泪了!
那些和姥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的往事不由得涌上我心头,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泪眼婆娑中,我仿佛又回到了被姥姥亲切唤作“倔丫头”的童年时光,姥姥那句“好好学习,倔丫头要上进”的嘱咐,仿佛还在耳边。
转眼间,我和姥姥已阴阳相隔,我也不复年轻。好想再回到小时候,吃一小碗姥姥炒的炒米,喝上一壶姥姥泡的咸淡相宜的砖茶。好想在给劳累一天的姥姥捶捶背……
我好怀念和姥姥在一起那些温馨岁月,在那些我最轻松,最惬意的难忘日子里,姥姥帮我的童年打造了明快、温暖的基底。那些爱与鼓励的话语,都成为我长大后四处闯荡的勇气和信心;是我在遇到挫折后,还能坚强起来的后盾!
人到中年,漂泊半生后事业上小有成就的我,在姥姥的遗像前,我一任我的泪像个孩子似的稀里哗啦的流。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如何的不堪,在姥姥面前,我永远是她“吃饱就走的外甥狗”,但,却是可以原谅,愿意包容的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年轻时,为了拥有更好的未来,我们四处漂泊,只有人到中年,在挚爱的亲人面前,我们才明白,失去长辈庇护的我们,从此都是流浪的小孩。